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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回 救九江曾国荃出身 战三河李续宾殒命

洪秀全演义 黄世仲(清) 10865 2022-01-22 12:14

  话说胡林翼,以数路之众合攻武昌南门,乘晏仲武退去守兵时光,即扑进去,忽然城垣陷了百余丈,清兵多被死伤。原来晏仲武知不能守,在城垣下埋伏药线,当清兵攻城时,药线发炸,瓦石飞腾,清兵被炸尸首不完,血肉横飞,真是一场惨祸。李孟群督兵先进,亦受重伤,左臂被及,面上被药气熏灼,宛如黑面瘟神,登时跌落马下。

  胡林翼立令军士将李孟群救起,先今回营养病。眼见兵士死去二千余人,林翼不觉大怒,即率兵齐进。清兵更乘机纵火,烧得漫天通红,大兵在城内的,互相冲突。冯文炳受重伤而死;晏仲武走至北门时,正遇洪春魁,先问谭绍洸何在?晏仲武道:“吾已请他先逃矣!今清兵已纷拥入城,速逃可也。”

  乃以洪春魁在前,晏仲武在后,向北门杀出。忽然舒保一军大至,已攻破西门,欲捉洪春魁,乃随后追来。时太平人马军心大乱,唯各自逃窜。晏仲武不敢恋战,只催令先出北门,忽被舒保所部冲做两段。那是洪春魁已出北门去了。却因谭绍洸一军在外,尚余清提督江忠议相持,故洪春魁得乘间而出。那晏仲武被舒保所截,不能出矣,乃策马转奔东门。

  是时城内四面皆是清兵,所有太平人马,除已先逃出者外,或死或伤,幸平日多与居民相得,故有改装匿在民居者。时胡林翼亦已进城。一面分兵救火,一面分军搜捕太平败兵,余俱陆续进城,故清兵更众。晏仲武正在奔至东门,又遇罗信南一军。时晏仲武只存亲兵数十人,正无路可脱,舒保又蹑追至,晏仲武奋力杀退罗信南,看看已近东门,那易良虎一军又至。晏仲武仰天叹道:“吾不能生矣。死不足惜,如国家未定何?”

  言已拔剑自刎而死。自是武昌城内已无太平将官,胡林翼乃下令止杀,并救灭余火。一面报知官文,已克武昌,并会同奏捷,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谭绍洸自逃出武昌,即与秦日纲、洪春魁同奔安庆,途中正遇韦志俊回来,乃相约共奔安庆。洪春魁道:“若全走安庆,恐湖北全境皆失矣。不如就近择地自守,然后报知忠王,再作区处。”

  潭绍洸以为然,乃令秦日纲暂住金湖;而与洪春魁共奔兴国州,就近与义勇队联合。乃使韦志俊往潜山,以武昌失守情况,报知李秀成。

  时李秀成接得武昌急报,正自烦恼,忽见韦志俊奔到。李秀成急问武昌近状?韦志俊乃将武昌如何失守,晏仲武、冯文炳如何阵死,及自己如何往抚义勇队,救之不及,从头至尾,说了一遍。李秀成听了,乃谓陈玉成道:“吾知九江被陷之后,武昌必难久守,但不料其亡之速耳。失一武昌,无关大局。然使清兵得一根据,以临安庆,则后患正长也。”

  言罢不胜太息。又道:“晏仲武以义勇出身,来助我国,可谓鞠躬尽瘁。其人得人心,娴军略,以之助守武昌,已用违其长。唯慕王必倚之为助,故屈置之,实可惜也。”

  乃表告金陵,厚恤晏仲武,以为各义队劝。又以冯文炳为冯云山之子,足智多谋,父子同死国难,即以南王之爵追赏之。又请开韦志俊之罪,以韦昌辉自杀东王,于其子何罪,宜即开复,以鼓励勋臣子孙;且韦昌辉虽有罪,但前功不可没,宜候韦志俊立功后,令其承袭北王之爵。洪秀全皆从之。唯洪仁达于开复韦志俊一事,颇多谤语。秀成乃不敢令韦志俊入天京面君,先留在营中效力;即一面与陈玉成商议出兵。陈玉成道:“吾等奔走驰驱,皆在东南半壁,此最失算也。弟欲引大军北向,而由君主持东南各事,君意若何?”

  李秀成道:“此策极佳。但行情迭次挫败而后,实非其时也。足下虽威震远近,然若欲北伐,非以全力不能,凤翔前车,可为殷鉴。今求一大捷,稳住人心,以壮天王之胆,然后以大军北行。料敌人在东北之兵力,亦将以半还北路,而东南敌势亦轻,是江、皖之间,亦可以无大敌。所忧者,安、福二王,淫威用事,天王又不能制之。设吾等远行,或将出大事耳。”

  说罢不觉流涕。韦志俊扬臂道:“国家内政、军令,寄于英、忠二王,何不回朝,先清君侧?否则养痈为患,非国家之福也。”

  李秀成道:“自东、北两王交哄,国势衰微至今,固不宜妄举。且安、福二王,非他人,乃天王之兄也。天王笃于兄弟之情,安容吾等此举乎!”

  陈玉成道:“此事不必再提,且商议目前之事,不知忠王欲先求一大捷,当注意何处?”

  李秀成道:“湖北清兵,其势方锐,急未可图;目下唯有先固安庆根本,则当与曾国藩一战耳。今皖、鄂二省,留兄坐镇;吾即举行南下,扬言欲争九江,以求战于曾国藩。若得一胜,则李世贤、黄文金两军皆复元气,吾即回军,以清皖省敌军,然后北上,君以为何如?”

  陈玉成鼓掌称善。李秀成乃部署人马:以赖文鸿为先锋,古隆贤、陈坤书为副将,带同部将部永宽、陈赞明、黄子隆、蔡元龙、汪安均、汪大成等,及补王莫仕葵,首王范汝曾,共大军六万余人,由潜山而下。先传令安庆守将陈得才、张朝爵,准备舟揖渡河;又飞令堵王黄文金,由江西接应,以防半渡被击。一路旌旗蔽野,枪械如林,浩浩荡荡,声言欲夺九江,望南而下。

  早有消息报人曾国藩军中。国藩即与诸将计议道:“吾正欲进规安庆,今李秀成以大兵先争九江,是先发制人之计耳。吾料李秀成未能一刻忘九江也!将以何策御之?”

  彭玉麟道:“九江城未复,恐难固守;不如候其半渡之时,于半江击之,则江西无事矣。”

  杨载福道:“敌人渡江,必分军而渡;吾将于何处御之,尚在难定。今秀成此来,志在必胜。且军势浩大,若与交兵,胜负难决。不如飞文湖北,请官、胡二人调鲍超一军,径入秀成之后,若幸而得胜,即不渡江,而秀成已退矣。”

  曾国藩道:“二公之言,亦有见地,但所筹只在未战之前。设李秀成竟能渡江与我决战,又将奈何?”

  部将周凤山道:“兵来将当,水来土掩,九江虽无险阻,未尝不可一战。秀成远来疲惫,亦易与耳!今当分为十数路,使之接应不暇。而以大军为后断,若得数十路中胜负俱半,即以大军乘之,亦将全胜矣。”

  曾国藩乃从其计。一面飞文湖北,请胡林翼调鲍超,以要断秀成之后;却令彭玉麟尽统水师,以阻秀成渡江;再令部将杨载福转统陆军,并部将周凤山、周天培、张运兰、吴坤修、江忠泗,各统兵三千人,分屯九江以备交战;自己却与刘崇佑、刘连捷、萧启江、普承尧等,尽统大军,由湖口相机而进;又令甫康知府沈藻桢,分兵出瑞昌界,为九江后援。

  分拨已定,李秀成知曾国藩重防九江,大喜道:“吾今番必得成功矣!”

  乃急令陈玉成,故作南下之势,以防鲍超东来,且兼顾安庆。时太平大将雷焕、张祖元,方由南昌驻军饶州,秀成即派飞马传报黄文金,檄令雷焕、张祖元之众,沿南康失握九江下游。部将汪安均道:“忠王非趋九江,而必令雷焕、张祖元,独赴九江何也!”

  秀成道:“正以此坚曾国藩之心,以为吾必赴九江耳。”

  说罢又令苏招生、陆顺德以水师压湖口,以阻彭玉麟。遂领大军,风驰电卷而下,沿望江夏,直渡彭泽。所有船只,都是陈得才、张朝爵准备在先,故安然而渡。彭玉麟的上游水师,皆为苏招生、陆顺德所压。时曾国藩听得彭泽告警,乃惊道:“李秀成扬言欲攻九江,今非攻九江也!吾中计矣。”

  便欲移兵而东。忽报黄文金引兵来攻湖口,同时九江各地又报雷焕、张祖元,引兵大至。曾国藩情知中计,但此时已不能移兵。乃督令诸将,奋力战退黄文金;同时九江诸将,亦将太平将雷焕、张祖元两路人马杀退。不料两地交战间,李秀成大队已渡过彭泽。

  曾国藩此时不敢东进,亦不能退,乃将九江人马留周大培守九江,余外尽移至湖口,以图应敌,一面令彭玉麟引水师泊于江岸,以防太平水军。而号令各路陆军,与秀成交战。以杨载福为前部,而以张运兰、吴坤修、江忠泗、周凤山分为四路,自与诸将为中军。部将刘宗佑道:“敌人虽重屯兵于彭泽,然安知不再调人马,另取九江。设九江有警,周天培一人,必守九江不住也。”

  曾国藩道:“吾本欲鲍超一军,急袭秀成后路,今秀成已经渡江,吾料鲍超亦趋九江矣。”

  正说间,探马飞报太平将英王陈玉成,现会合稔党苗沛霖,又得大兵数万,已离潜山,直下宿松,要与鲍超决战。今鲍超现驻宿松一带,若一经离开,恐陈玉成将复进湖北,故鲍超不能来矣。

  曾国藩听得觉少了鲍超一军,九江更危,乃问部将谁肯助守九江?赵景贤道:“某昔蒙李秀成不杀,得纵回本国,仍得效力于麾下;某曾说过,此后不复与秀成交锋以报之。今大敌当前,愿诸公立功沙场,某愿以本部前往助九江,望大帅原谅。”

  曾国藩听罢许之。原来赵景贤自得李秀成省释之后,以不复与李秀成交锋一语,颇为当道不喜。特以其有用,故仍留之,因此迭着战功,仍屈为道员。至是乃派守九江一地。

  是时李秀成已知曾国藩,檄调九江各路前来助战,即令黄文金兼统雷焕、张祖元之众,往蹑九江,乘间回截湖口;一面进兵与曾国藩交战。仍令赖文鸿为先锋,独挡杨载福;却令古隆贤、陈坤书、莫仕葵、范汝曾分当各路清兵,自与诸将与攻曾国藩。并下令道:“若前军足敌曾国藩各路,吾自破曾国藩必矣。”

  复令部将部永宽、陈赞明为各路援应。分拨以定,以明日五鼓造饭,平明进兵。

  时曾国藩久知李秀成用兵,算无遗策,自知不敌。先把困难情形,报知家乡。原来曾国藩性情固执,在营中无论如何多事,每日必写家书,或某日不暇,则下日补之,习以为常。此时所寄之函:已有安危不知,性命不计之语,盖已自知必败。当下号令三军,准备迎敌。部将刘连捷道:“吾军势力不弱于李秀成,近见大帅忧形于色,何也?”

  曾国藩道:“古人说得好,一子错,全盘皆乱。李秀成扬言欲争九江,吾据探报即信之。至今吾方重顾上流,而秀成已安稳渡江。军心气沮,欲胜难矣。然兵法云:‘置诸死地而后生’,务望诸君奋力可矣。”

  正说话间,已报李秀成兵马大至:赖文鸿、古隆贤、陈坤书、莫仕葵、范汝曾,相继并进,皆望曾军击来。曾国藩即檄诸军速进:于是杨载福、张运兰、吴坤修、江忠泗、周凤山等,疾忙分头抵御。不意秀成养精蓄锐,三军无不奋勇,曾军如何抵当?时清将杨载福,正与赖文鸿鏖战;后面周凤山、吴坤修等四路亦一齐向前。

  李秀成即令古隆贤、陈坤书等,分四路而出战。时已近辰牌,秀成忽令退兵。杨载福恐其中有诈,已不敢径追。秀成见诱之不动,乃令前军直退,遂即转攻曾国藩大营。而自己反与诸将,合击曾军前部。清兵见李秀成旗号,心上早吃一惊,杨载福独战李秀成,秀成乃将本部分而为二:夹击杨载福。而以部永宽、蔡元隆、黄子隆、汪安均分敌周凤山、张运兰、吴坤修、江忠泗等两军,喊杀连天。秀成下令道:“彼一路若乱,则诸路俱乱矣!”

  乃复分部将汪大成夹攻江忠泗。江军受斜里一击,队伍俱乱;汪大成复引健卒五百人,直捣江军。并传令军中:“如吾红旗一举,即齐向敌人主将击射。”

  于是五百健卒,一齐发枪,江忠泗身被数十弹子,登时毙命。汪大成复以第二队继进。时江忠泗既亡,全部皆不敢恋战,互相逃窜。汪大成、汪安均乃合击江军,斩首千余,伤者不计其数。时近午牌,江忠泗既死,汪大成、汪安均在既破江军之后,乘势合击周凤山、张运兰、吴坤修等,太平将部永宽,更下令道:“汪公部下已斩将立功,诸君不宜落后也!”

  军士得令,更为奋勇,直攻周凤山。

  那时周凤山方竭力抵御,忽报到江军全数覆没,周凤山大惊,部下人人胆落。复见张运兰、吴坤修两军,都已败下,不能立足。谁想太平将汪大成、汪安均,已分道抢来,合同郜永宽,分三路把周军围定,弹子如雨点子而下,周兵死伤更众。周凤山亲自擂鼓,正待杀出重围,右腕上早着了一颗弹子,痛不可忍,鼓声顿息。兵士只道主将已亡,一时哗乱。

  郜永宽乘势压之,周军左队两营,皆逃不及,已倒枪投降。郜永宽乃尽缴降兵枪械,移诸后军;然后悉心进逼,把周凤山困在核心,不能得脱。太平将汪大成、汪安均,又都逼进。周军部下五千人,此时只存二千人左右。正自危急,突见汪大成后军自乱,只见一队人马冲过太平兵杀入,乃吴坤修兵也!周凤山遂乘势杀出,并问道:“足下何以至此?”

  吴坤修道:“吾与张运兰二军,已为蔡元隆所截,首尾不能相顾。且闻张运兰亦败走矣,吾军被压,不能退后。闻足下被困,特来相救。”

  于是周凤山,亲自当先,令吴坤修在后,奋力杀出。

  不意太平人马,各路齐到。前有汪大成、汪安均,后有郜永宽,一齐夹击。蔡元隆以既退张运兰之后,又再复夹攻杀来。周凤山被四面受敌,料知不能前进,乃与吴坤修约兵退后,转望东而逃。只顾前走,不顾后追,合力杀退郜永宽,此时部下只存千人左右,吴坤修部下所存更不及千人,乃合而为一,望东而奔。

  忽见前路喊声又起:原来杨载福一军,已为李秀成所败,杨载福易服杂在军中逃走,其余军士,皆东奔西窜。周凤山、吴坤修,欲赶上相救,只是后路太平将郜永宽、汪大成、汪安均、黄子隆等四路,已卷地而来。周凤山、吴坤修,又不能屯驻,乃与杨载福败兵同逃。此时队伍全乱,所逃亦无一定方向,唯见路则奔,复被李秀成率诸将大杀一阵,杨载福、周凤山、吴坤修,三人合计所存二千人马,落荒而逃。汪安均力请与诸将同追杨载福等,李秀成道:“吾志不在捕一无名小将,而志在捉曾国藩耳。”

  乃立令诸将会合:仍令赖文鸿为先锋,直捣曾国藩。

  是时曾国藩听得前军已自失利,乃尽提本部下大兵与诸将所部,前来接应。忽探马报到:太平将士赖文鸿、古隆贤、陈坤书、莫仕葵、范汝曾共五路人马,每路约四五千人,已亦齐攻到。曾国藩大惊道:“赖文鸿乃秀成先锋,今已到此,岂吾前军皆已败绩乎?事已如此,只有号令诸将,准备迎敌。”

  忽又报到:先锋杨载福、周凤山、吴坤修、江忠泗、张运兰俱已溃败矣!曾国藩谓左右道:“五路人马不为弱少,何败之速耶?”

  此时正不知所措。忽见张运兰奔到,部下只存约千人,多是焦头烂额。见了曾国藩气喘言道:“前军各路,已尽为秀成人马所破矣!江忠泗且阵亡去也。”

  曾国藩急问杨载福、周凤山、吴坤修何往?张运兰道:“眼见周、吴二军被压,与未将首尾不能相顾,现不知何往?”

  曾国藩摇首叹息。忽听得号角喧天,喊声震地,赖文鸿等五路一齐拥至。国藩急教迎敌。不想军士,皆如惊弓之鸟,一闻号令,唯有勉强接战。赖文鸿乘胜之威,人人奋勇,如何抵敌!陈坤书更下令道:“吾等先与敌人前军接战,未能取胜;今反他人立了头功,吾等有何面目!今唯有竭力以搏一胜耳。”

  乃领兵一马当先。古隆贤、范汝曾、莫仕葵亦同时继进。曾国藩令刘崇佑、刘连捷、萧启江、普承尧分敌四路,而以中军副将周天孚,独当赖文鸿,自己亦率人马为各路声援。唯赖文鸿在秀成军中枪法著名,准头命中,百无虚发。故周天孚到时,早被赖文鸿窥定,枪声响处,周天孚早已落马而死。于是中军大敌。赖文鸿乘势猛扑﹒直冲敌阵,如入无人之境。

  那时刘崇佑、刘连捷、萧启江、普承尧各路正与太平人马相持,忽见周天孚全军俱溃,无不大惊。曾国藩当调军来教时,方虑各路俱败:实因所在战场不好,诚惧一经同败,更无退路,故那时极欲奋战。怎奈周天罕陈亡之后,三军已自惊惧。忽然李秀成大队又至,陈书坤、古隆贤等,更为得势,各军加倍奋力。

  刘崇佑、刘连捷、萧启江、普承尧各军立足不住,皆望前而逃。李秀成率大军拥入混战。一来太平人马奋勇;二来乘胜之威;三来此时兵数已数倍于清军,如何抵敌?曾国藩先自逃走,诸将亦随后俱退。秀成号令三军:一齐追赶,如捉得曾国藩者,赏银五万,位列公侯。

  诸将一闻此令,更为奋勇。赖文鸿率兵当先冲进,直向清军中来,要寻曾国藩。刘崇佑恐曾国藩有失,急以力挡赖文鸿。无奈赖文鸿提枪猛击,刘崇佑左腿上早已被伤,只得策马奔逃,军士亦纷纷乱窜。敕文鸿更不理会,只令降者免死,即直冲清军而过。是时漫山遍野,皆是太平兵马,清兵除降者、死者,唯东奔西撞。秀成率诸将直追。忽见首王范汝曾带伤而回。秀成即问其故?范汝曾道:“某正追赶萧启江,看看赶上,方欲发枪,不意面上先着了一伙流弹,故此先回。”

  秀成即令回营养伤,自卒大军前进。突见一队人马,秀成问之,乃普承尧败兵也。因普承尧已带亲兵先逃,放军中无主,特地投降。秀成令尽缴其军械,褫下号衣,安置在后。令本部亲兵穿着,扮着承尧败兵,直蹑曾国藩而来,中途却先遇刘连捷。那些扮作普军的太平人马,不知秀成志在单捉曾国藩,竟乘势杀起来,刘连捷一军也被杀去大半。刘连捷也仓皇奔遁,秀成见之叹息:“吾此计欲捉曾国藩,今却大题小做矣。”

  说罢仍督兵奋追。

  时古隆贤、陈坤书、莫仕葵等,各军皆如入无人之境,但闻清兵呼天叫地。赖文鸿一军,更在秀成之后,远望曾国藩旗号,早已不舍。国藩正人困马乏,忽见刘崇佑负伤而至,即道:“后路皆是敌军,吾军已覆去大半矣,速宜逃走。”

  说罢,后面喊声渐近。国藩叹道:“吾今番死矣!”

  正说话间,却见周凤山、吴坤修赶到,只存些少败残人马,护着曾国藩而逃。时曾国藩不暇问及败兵之事,只顾奔走。周凤山道:“吾等败后,已落荒而逃;适见后军又败,故引残兵至此。今不特赖文鸿追到,即李秀成大军亦追近矣!战力既失,彼来势更猛,宜早作区处。”

  曾国藩道:“能逃则逃,否则死之。吾身断不为辱也!”

  不料说犹未已,已见前途尘头大起,忽有一队人马拥至,截住去路;乃太平大将堵王黄文金也。曾国藩见了,魂飞魄散。前面既有黄文金,后路又有李秀成及诸将卷地面来,此时清兵皆如七断八续,已毫无次序,曾国藩前后受迫,传令暂歇于小山之上,自必料死。

  正在急迫之际,已见张运兰奔到,即言道:“前后大兵至矣。现彭玉麟方引水师屯于岸边,大帅速下兵船逃生,否则危矣。”

  曾国藩听得,即引败残兵马,望北奔来,随后刘崇佑、刘连捷、萧启江、普承尧亦陆续赶到,乃一同奔走。不多时李秀成大军掩至,清兵皆如波开浪裂:太平人马皆大叫休走了曾国藩!曾国藩更惊,不觉把马鞭坠地,幸左有张运兰,右有吴坤修保着同逃。曾国藩道:“吾兵至岸边时,若被秀成掩至,则不知死所矣。”

  乃教普承尧、萧启江与诸部将竭力断后,然后与吴坤修、张运兰,同奔兵舰逃走。随后李秀成、黄文金追到,复大杀一阵,清兵已所存无几。清军诸将皆夺路而逃,独不见了曾国藩。后得降兵相告,知道曾国藩在水师逃命。李秀成见多杀无益,即传令收军。计这一场战事,清兵统领以下将校,死伤数十员,军士死伤约三万人,降者万余,李秀成大获全胜,诸将乃请进兵九江。李秀成道:“今日九江,非昔日可比。吾国得之在昔日,固倚为长城,以足以阻清兵来往要路也。今则九江已绝无险要可守。今日攻之,诚如摧枯拆朽。

  留重兵守之,则徒费兵力;否则今日得之,明日即失矣,徒损军威无补也!”

  莫仕葵道:“然则今日大胜,又将焉往?”

  李秀成道:“吾军以北伐为主,未得径行吾志者,固由天王专顾东南半壁,亦由敌军每以兵力困余也。今曾国藩大败,湖北诸将可再出安徽矣,故速宜回顾皖省也。”

  说罢乃令黄文金,仍留江西,以分左宗棠兵力;并令雷焕、张祖元之众,并属诸黄文金,以厚兵力,然后报捷南京。复引大队渡江,再回安徽境界而去。

  且说曾国藩经此大败,愤不欲生,各路合计不下五万人,所存不过数千,损兵折将,何以见人?又不知何以奏报?不如索性做一个梗直,报称全军覆灭,仅以身免;一面报知湖北官文、胡林翼,诉说兵败情况,求互相设法恢复。徐即以水师及败残人马回驻九江。一面又将兵败幸兔情况,函报家乡。原来曾国藩乡中尚有两弟:一为曾国演,表字澄侯;一为曾国荃,表字沅甫。

  自从曾国藩从军,本不欲诸弟出身,故屡劝以在家尽孝。怎奈他的兄弟,皆喜功名,乐战事,故大不以此说为然。以为自己要尽孝,为兄的便可不必尽孝。故自曾国华、曾国葆相继出身,曾国潢犹可,惟有曾国荃,却不能隐耐,每欲得一机会出身治兵,图个建功立业。恰接得曾国藩函报,知李秀成引大队渡江,国藩正在危急,乃与其父亲商酌,立意出身。其父亦欲其往救国藩,乃立即具禀湖南巡抚骆秉章,在乡招集乡兵二千名,直望江西九江而来。自此曾国荃一出,而太平天国又多一劲敌矣。

  闲语不表,且说曾国藩自经大败之后,全军元气失尽。及走回了九江,仍恐李秀成追至,赵景贤道:“秀成不来也。今日九江本非重要,非彼所必争;彼若来追,吾不难即退彼。徒耗兵力,究所何用呢?”

  曾国藩以为然。一面再派人回湘募勇,以复元气;一面再催湖北请官文、胡林翼进兵。胡林翼听得曾国藩几至全军覆灭,乃叹道:“近来迭遭大胜,偏遇曾军有此不幸,殊出意外。今当先挫敌人锐气,否则再难制止矣。”

  时李续宾在座,乃进道:“近来秀成全军南下,破我大兵者,全欲皖省无内顾之忧耳!某愿以本部大兵会合各路,由鄂省直趋皖北,东撼金陵,以隔彼之声势;则安庆势孤,而诸公亦得从事于安庆矣。”

  胡林翼道:“公为安庆巡抚,皖省用兵,乃公之责任,吾其赞公行。且更拨一员上将助公,公其勉之。”

  乃令曾国华领所部五千人,付于李续宾,立行出发,续宾慨然允诺。乃与部将彭友胜、胡廷槐、孙守信、邹玉堂、杜延光、赵国栋、董容芳、王揆一、何裕、何忠骏等,以及大小将校数十员,大军三万余人,与曾国华号令三军,伸明队伍,一路旌旗遍野,枪炮如林,直望安徽进发。

  是时声气振动远近。那李秀成早知曾国藩败后,敌军必猛图安庆,乃调谭绍洸助守安庆,以壮声援;忽报燕王秦日纲病故,秀成伤感不已!并道:“燕王与天王,共起于贫贱,多立功劳,今遇身故,是诚可惜。”

  说罢乃令并撤金湖之众,调洪秦魁回守兴国州城。正在商议进兵之际,忽流星马飞报:清国大将李巡抚续宾,会合诸将,领数万人马,要破安河。现由宿松进兵,所经黄梅、太湖、潜山、铜城皆望风披靡;现又攻陷石牌,向庐州来也。秀成听罢,适陈玉成又有文书飞到,亦说李续宾一路人马,如此这般,速宜合兵破之; 并言自己引兵东回,要先破李续宾。

  李秀成至是,乃谓诸将道:“李续宾为罗泽南弟子,自用兵以来,久着能名,军锋亦锐。今彼以破竹之势,不乘机下安庆,反北趋庐郡,其用意欲东渡江宁,以扰我根本,而孤安庆之势耳。续宾得胜后,胡林翼亦将分军,以攻安庆矣!吾须先行破之。”

  部将陈坤书道:“李续宾虽勇,然以英王遇之,力足敌矣。吾惧忠王北行,而安庆危也。”

  李秀成道:“英王虽足敌李续宾,不过为敌兵前驱:吾惧湖北清兵再至,则英王受制,吾不得不往,续宾一破,安庆即安矣。”

  说罢将本部分而为二:令古隆贤、陈坤书、莫仕葵、范汝曾各引本部,分屯安庆附近,以壮声援;即与诸将共引人马二万五千人,望巢县而进,以截李续宾东趋之路,一面打听军务。

  原来陈玉成亦由六安回军,并不直入庐州,反沿庐州上流,直到含山界口,以截李续宾,与李秀成一样意思。因陈王成不料李秀成人马到得如此神速,恐进了庐州,湖北清兵复出,必腹背受敌;且料李续宾必引兵东指,故不分昼夜走至含山。听得李秀成大兵已到,遂与商议进兵,并令吴汝孝,带兵往把舒城要路。吴汝孝道:“前者大军既经过庐州,而不守庐州,今反令小将回守舒城何也?”

  陈玉成道:“前因不知忠王兵到,惧无援应;又惧清兵由鄂再至,则腹背受敌矣。今李续宾正困庐州,若知将军已扼舒城,而吾与忠王又据巢含而进,则李续宾必惧掩击,将舍庐州而求战地,是吾计成矣。”

  吴汝孝得令去后,时庐州守将吴定规,一日三次文书,飞来求救;少顷李秀成亦有书到:力言各将合兵,各用各计,速截李续宾,庐州之围自解;若徒守庐州,是拙计也。陈玉成道:“所见略同,吾汁亦决矣。”

  乃传令进兵,由金牛而进;李秀成却引兵沿白石山而进。

  那白石山只隔金牛二十余里,两军分道而趋;务截李续宾。时续宾正困庐州,唯吴定规竭力死守,以待援应,李续宾更下令道:“吾军至此,一路沿太湖、潜山、石牌、桐城,势如砂竹,敌人望风披靡,今独不能下一庐州,以数万大兵,为吴定规一人所挫,皆由前则英锐,而今则疲玩耳。诸军务宜奋力,否则敌人救兵一至,吾兵益受困矣。”

  曾国华道:“吾军长驱至此,如强弩之末,难穿鲁缟。今深入重地,又经疲战,适遇敌军,吾未见其可也!且焉有军行千里,而敌人不知者乎?吾惧兵将至矣。不如捷报湖北,并请援兵,方为上策。”

  李续宾听罢点首。忽探马飞报:陈玉成已派口王吴汝孝,扼守舒城要道。李续宾听罢大惊道:“彼扼舒城要道,而阻我援兵来路也;然则敌军已在前矣。”

  部将邹玉堂道:“如此,计不如回军,较为稳着。”

  李续宾道:“敌兵必至,然后扼要道,以阻我援兵;今若退后,反为所乘耳。今不能再攻庐州,亦不能退归后路,惟有撤庐之围,引军直指,故缓行程,以养兵力。若遇敌人,拼与一战而已。”

  说罢便离去庐州。时吴定规不知李续宾何故撤兵,也不追赶。

  且说李续宾离了庐州,约行五十里,正是三河城,李续宾传令扎下大营,打听得陈玉成已驻军金牛堡,乃决意先扑陈玉成大营,为先发制人之计。传令休兵一日,到夜后商议进兵。是夜正大雾迷天,对面不见人。李续宾传令:五更造饭,黎明出队。部将赵国栋道:“不如五更进兵,因陈玉成兵众,闻李秀成兵亦至矣。若与明白交战,势必不敌,不如以奇兵破之。料大雾之际,陈玉成必不出兵,我宜择土人熟知地理者为向导,直抄金牛,出其不意以扑陈玉成营寨,必获全胜。”

  说罢各部将在座者,一齐鼓掌,皆主五更出队。李续宾被拗不过,且觉其言有理,乃依计而行。传令各营:三更造饭,五更进兵,密派土人四五十名作向导,乘大雾而进。到时,李续宾令三军:人衔枚,马勒口,不想玉成亦因雾重,惧为李续宾所劫,乃谓诸军道:“我今日兵驻金牛,已为敌人所知。今夜大雾,须防劫掠。”

  乃传令大军起程,欲夺三河城。因那时陈玉成,只探得李续宾已离庐州,尚不知李续宾已到三河城也。不料陈玉成人马起行时,与李军两不相遇;皖北一带,又是陈玉成走惯的,故深悉地理,将近天明时,陈玉成人马已过三河,反抄在李续宾之后,及浓雾散后,陈玉成已过了三河后面。

  那李续宾所用向导,仍不识地理,竟为雾误;左转右折,所行总离三河不远。当陈王成到了三河,忽见前军报称:所过见其无数壁垒,烟灶尚新。陈玉成道:“李续宾曾驻兵于此。核其踪迹,是东去矣。当从后截击之。”

  乃令以后军为前军,亲率小儿队为前队,卷地追回。追至金牛洞,约离李军后路七八里,即发炮攻击。李续宾知道陈玉成一军已折在后路,急今回军激战。李军不知陈玉成误折在后,以为预先埋伏,无不惊心落胆,诸部将亦各有惧色。李续宾奋然道:“兵法云‘置之死地而后生,,是在诸君奋力否耳?”

  诸将闻得一齐奋进。惟陈玉成愤于二郎河之败,欲雪前耻,亦鼓励三军,人人猛勇。两军正在恶战间,时李秀成正沿白石山而进,约离三河八里,听得炮声震动,知道两军已经交战,乃挥军赶上接应。时陈玉成见秀成人马已到,军心更壮,并力攻击清兵阵脚,不一时清兵阵脚早已移动。李续宾全军队伍已乱,陈玉成乘势督兵猛扑而进。令军士大呼道:“李续宾快来纳命。”

  管教:三雄会战,顿教名将陨庐江;重壁鏖兵,又见忠王破桐县。

  要知李续宾性命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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