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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回 李忠王定计复武昌 陈玉成弃财破胜保

洪秀全演义 黄世仲(清) 6024 2022-01-22 12:10

  话说罗大纲拔了扬州,令刘官芳抚恤灾民,修复城垣,并留兵镇守;自率本部人马,令郜云官为前部在助赖汉英,与清国钦差托明阿会战。时赖汉英已进攻清军。那托明阿本无将略,惟以军中人马尚众,料赖汉英不能遽破其军,只令军上坚壁紧守。并下令道:“扬州城池坚固,未必遽陷,我们且守着,等各路援兵大至,必大破洪军矣。”

  以此之故,只于赖汉英进时,才悉力抵御。赖汉英见托明阿不出,疑有别谋。部将李春发道:“托明阿并不知兵,有何别谋?今当悉力攻之,勿待其援兵云集也。”

  赖汉英乃令李春发为左,伍文耀为右,自己居中,分三路猛进。

  托明阿仍主力守。其部将缉顺奋然道:“将军授命为钦差大臣,朝廷欲将军进攻敌人也。吾军非守城者,何待守御?敌至不战,已为失计。且焉有拥数万之众,尚坐守营中,以待外援者乎?”

  托明阿不能答,乃与诸将出战。时赖汉英等已逼至托明阿营前:前部列牌为壁,且攻且进,托明阿全失地势。及战至夜分,望见扬州城内火起,托明阿军心惶骇,一时慌乱。不多时已报扬州失守,军心益乱。赖汉英乘势迫之,托明阿不能抵御。

  罗大纲人马又至,两军夹攻,托明阿更不能支,一齐溃散,只得领军望西北而逃,志在与和春会合。罗大纲、赖汉英乃分头追赶。追杀十余里,方始收兵。计是役托明阿军中,折伤八千余人。托明阿只顾逃走,更不敢回顾,直奔至盱胎,见罗、赖二将退回已远,方始心安。自念既失扬州,又损兵折将,因此忧愤交集,奏报入京,清廷大为震怒,立革托明阿钦差大臣之职,以将军德兴阿代之。

  时和春正由皖北回军,已知扬州失陷,乃车兵锐攻江浦;张国梁亦率兵往取六合,出洪军不意,遂拔了六合城,以温绍原守之。张国梁复与和春相约道:“扬州既陷,罗大纲军势正盛;吾若与战,诚不易得手。兵法攻其所必救,不如合攻金陵,洪党诸酋外出,金陵空虚,若有紧急,必以啰大纲回军,此孙膑围魏救赵之法也。待罗大纲回军后,即以德兴阿一路,先复扬州,以为吾等根据之地。然后据上游以撼金陵可也。”

  和春大然其说,一面知照德兴阿,遂移兵逼攻金陵。

  洪秀全听得以和春及张国梁合军,其众不下六万,恐为所困,乃先调罗大纲回军。罗大纲闻命乃叹道:“吾今番出兵,又成画饼矣。天王有命,吾不得不从也。”

  遂留刘官芳领军万人,并部将指挥数员扼守扬州,自与赖汉英等复率兵向东南分道,拊和春、张国梁之背,以救金陵,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李秀成进兵湖北,立意窥复武昌:先以赖文鸿、李昭寿、洪春魁、晏仲武收复附近各郡县。官文、胡林翼遂疲于奔命,调兵遣将,往还应援,皆不能及,以至武昌附近州县,皆为秀成所复有。会太平将陈玉成方由皖北进兵而西,先后陷潜山、太湖、宿松、黄梅,复转向西北,当者披靡,直趋湖北。又陷英山、罗田、麻城,传檄黄陂、孝感,势如破竹。李续宜、李续宾、李孟群等,皆为所败,纵横千里,以次底定。计洪朝自武昌失守,鄂境皖境一带,几为官文、胡林翼所乘,至是乃军声复震。李秀成听得,谓诸将道:“英王可儿,壮国家声势不少。吾窥复武昌,此其时矣。”

  先令人打探清军情形。

  时曾国藩方因丁艰回籍守制,所部杨载福、彭玉麟、塔齐布等军,暂归官文调谴。官文时已拜钦差大臣之命。以太平将李世贤方纵横于江西各郡县,两湖皆为戒严,故鄂督官文、鄂抚胡林翼与湘抚骆秉章皆惧李世贤一军由江西拦入湖南,不特湖南难保,更足要武昌之后。

  况石达开方纵横川黔,若李世贤更由湘入川,与石达开相应,则东南大局,更不可问。湘抚骆秉章乃商诸官、胡两人,官、胡两人亦甚以为虑。乃令李续宾、李续宜仍在安徽攻战,却以塔齐布、杨载福领人马人江西,邀李世贤之后,以为湖南声援。官、胡却仍留武昌,以防李秀成之攻击。那时李秀成打听得清楚,便谓诸将道:“彼重顾江西。于大敌当前,犹分兵四出,此官文之失算也。吾破武昌必矢!”

  乃谓李昭寿道:“洪山为武昌要道,势所必争。今洪山清将李孟群,所部不过五千人,汝领兵五千人,会同赖文鸿先争洪山。苔官文、胡林翼遣兵往救,则吾之攻武昌更易;彼若置洪山于不顾,亦可先取洪山。得此,亦足以据武昌要害也!”

  李昭寿、赖文鸿得令去后,秀成又谓谭绍洸道:“汉阳系湖北重镇,与武昌只隔一河,地势在武昌之后。官、胡二人,只防我进窥武昌,必不防我复夺汉阳。今陈玉成既拔黄陂,该处与汉阳相隔不远,吾当知照陈玉成,使分兵南下,以壮声势;公可扎筏渡江,以窥汉阳为名,料官、胡以汉阳为入湘要道,彼既俱李世贤拦人湘省,必惧我更得汉阳之后,即径趋湖南,势必分兵往救。公当其分兵渡过汉阳时,乘势袭其救兵。一面与彼救兵相持,一面率一半人马渡过对岸。无论能拔汉阳与否,武昌必然震动。我如此如此,即可以破武昌。”

  分拨既定,便告知各营,使准备往攻武昌。诸将以李秀成此次出兵太过于张扬为虑。秀成道:“吾正欲彼知我即攻武昌也。”

  是时官文、胡林翼知李秀成将来攻战,便悉以精锐防守武昌。胡林翼道。“秀成此次出兵,布告各营,不畏为吾所知,吾恐其必有他谋也。”

  官文道:“彼盛屯兴国州,不取武昌,待取何地?吾等经营数年,方规复此诚,若一旦不守,诚为可惜。今大冶、冰湖、梁子湖等处,已为敌有,彼进兵既易,安有不急征武昌之理?非悉锐守之不可。”

  正议论间,忽报李秀成引军来攻武昌。官文道:“果不出吾所料也。”

  即设法调兵守御。忽又报秀成军退,官文不信,再使探之。果然,未几又报李秀成军至。

  原来秀成分军两路,一沿大冶,一沿梁子湖,以疑官、胡两人。时官、胡两人不解其何以忽进忽退。正在忖夺,已报到陈玉成分兵由孝感直趋汉阳;谭绍洸亦引军渡河,前往会袭汉阳矣。官文大惊道:“汉阳有兵,不能挡陈玉成、谭绍洸之众。若汉阳一失,即隔断荆州消息,湖南亦危,此时武昌更为孤立。自此两湖皆休矣,速宜调兵救之。”

  胡林翼道:“吾初亦疑其有他谋,吾二人并骤于此,自孤其势,颇为失着。汉阳虽重要,然欲救之,只合早为布置,若此时分兵,恐武昌更危矣。”

  官文心中以为胡林翼为湖北巡抚,自然专顾武昌;我为湖广总督,应兼顾两猢。遂力抗林翼之议。且是时纷传侍王李世贤,将以大队压入湘境,湖南一省大力震动。湘抚骆秉章雪片似的文书,正请设法援应。官文便不再知会胡林翼,即以提督李成谋、道员多山领兵急援汉阳;复知照将军都兴阿由宜昌领兵上进,以抗陈玉成支队。李秀成探得官文已分兵往援汉阳,乃率诸将力攻武昌。官、胡两人守御不屈。忽报往救汉阳一军,于半渡时为谭绍洸所击,所有浮桥尽被敌人烧毁,今败兵正逃回城也。官、胡听得大惊,举止失措。守兵望见城外火光,大为震动。正在仓皇之际,飞报洪山失守,李孟群败走,为敌人所压,不能回应武昌,因恐汉阳失守,已直奔汉阳去矣。

  原来赖文鸿与李昭寿往攻洪山,李孟群亦防战不屈。孟群有一妹,好谈兵事,自编女兵一队,随兄出征。当太平将赖、李二人到时,与其兄并力防战。李孟群久知赖文鸿枪法利害,俱自己装束为敌人所认,乃令手下亲兵乔妆如已装束在前,自己却在后督兵。果然文鸿见李孟群奋力防守,即谓左右道:“若能先杀死李孟群,则敌军必挫矣。”

  乃擎枪发击,即应声而倒。清军疑主将已亡,一时慌乱。不知所击者非真李孟群也。时赖文鸿、李昭寿见孟群军溃,乃尽力冲击,清兵大败。李昭寿乃请赖文鸿直蹑清兵之后,又惧清兵奔回武昌,反增武昌守御之力,遂率兵转向武昌:一面横击清国败兵,一面助攻武昌而去。

  不想官文自闻两路军败,前往汉阳的兵,又纷纷拥回武昌,人心益摇,防守亦懈。正没措手,已被秀成攻破东门。先在城垣下,迭草举火,以惊人心。于是城内清兵以为城已尽陷,各自逃窜。官、胡二人,亦由南门逃出。秀成遂率兵直进城中。时前任鄂抚陶恩培,方留省帮办军务。不知武昌已陷,乃与总兵王国才,由咸宁带兵来援。不知官文、胡林翼已高城退守汉阳;亦不知武昌早已为李秀成所得。在昏夜乃率兵竟进城中。望见李秀成旗帜,方知武昌已陷,乃大惊。方欲退时,已为李昭寿所截,遂相与巷战。

  少时赖文鸿一军亦到,诸军相继而出,互相夹攻。陶恩培先为李昭寿击杀,全军皆降;总兵王国才知不能脱,亦自刎而死。赖文鸿下令招降王国才的人马。当巷战时,城中极为震动。及次早李昭寿、赖文鸿报捷,李秀成笑道:“焉有城他已陷,犹未打听清楚,即鲁莽进城者乎?清国用此等人带兵,安得不败?”

  当下重赏诸军。以汉阳一地,清将既有多隆阿把守,又以都兴阿由宜昌上驶,今胡林翼、官文、李孟群又相继赴汉阳,是汉阳清兵云集,取之亦殊不易。乃令谭绍洸回军。一面将收复武昌情形,报知金陵。

  以诸将此次战事之中,以李昭寿先能取各郡,继夺洪山,又斩巡抚陶恩培,遂录李昭寿为功首。自此李秀成益重视李昭寿:日则同食,夜则同榻,待以殊礼。谭绍洸道:“忠王之重李昭寿过矣!”

  李秀成含糊答道:“昭寿骁勇善战。每次出兵,当者皆溃,几于战无不胜,攻无不下,吾所以重之也。”

  谭绍洸道:“此人骁勇善战,诚如忠王所言。然昭寿赋性刚愎,立心奸险,如魏武帝谓司马懿,所谓鹰视狼顾,后必生乱,不可不防之。切勿付以大权,否则恐为国大害矣。”

  李秀成听罢默然。徐遣退左右,乃向谭绍洸道:“公固能识李昭寿者!特弟所以重之,亦不得已耳。”

  谭绍洸急问其故?李秀成道:“吾国自林凤翔殁后,北进无期。今捻党龚得树、张洛行、苗沛霖等,以数十万之众,横行于齐、鲁、秦、晋、河朔之间,声势甚大。李昭寿与张洛行等为至交,吾欲藉昭寿联络捻党,以牵制北方。待吾等抚定东南,即可以长驱大进耳!”

  谭绍洸道:“虽然如此,亦宜慎防其人。”

  李秀成道:“其凶暴叵测,吾固知之。吾待以恩遇,以结其心,必能为我用矣。”

  谭绍洸唯唯。

  时秀成正欲由湖北入河南长驱北进,乃令军士修复武昌城垣。以武昌屡次被兵,居民太苦,即发赈居民。并令晏仲武领兵驻守洪山,以为武昌犄角。又令阻断武汉河道,以防汉阳清兵;又令增修水师于妙河,以防清国水军掩击。仍令谭绍洸领着重兵,与洪春魁、冯文炳镇守武昌。布置才毕,适燕王秦日纲驰到。秀成道:“自黄文金被困于浦口,公久驻安庆,何以忽然至此?”

  秦日纲道:“黄文金为左宗棠所困,吾又以安徽多事,不敢稍离,今文金已回安庆矣。左宗棠军势极锐,清廷已有旨升他为候补四品京堂,襄办皖南军务。幸林启荣由九江分兵,出其不意袭击左军,故文金得以脱险,今可以无事矣。我今奉天王之命,恐忠王攻武昌不下,故领兵来助。今已规复武昌,是何神速也!”

  秀成乃将攻取武昌计划,向秦日纲细述。并道:“吾正欲北征,惧武昌兵力单薄,燕王到此,正合用着。就请以公本部大军,巡视武昌附近,以防汉阳,兼保武昌。吾北征亦可以无后顾矣。”

  燕王秦日纲领诺。忽金陵有急报飞到:以清将德兴阿方困扬州,赖刘官方设计死守,而和春、张国梁两路大兵,又合窥金陵。虽有洪仁发、洪仁达在金陵防守,但罗大纲、赖汉英屡与和春、张国梁交战,只互有胜败,不能取胜。现清廷又以福建延郡道李鸿章,调署江苏巡抚。李鸿章并借洋人的利炮,锐意进窥苏常。故镇江杨镇清及溧水吉志元两军,俱不能移动。特请忠王先回金陵。待金陵稳固,然后由淮扬北进等语。李秀成叹道:“局境如此,吾徒东奔西走耳。”

  乃先知照陈玉成,使由鄂北直进河南,而自以本部赶回金陵。一面令李昭寿领骁骑五千人,星夜赶赴扬州,以壮声势。秀成即领大兵,望金陵而去。且说英王陈玉成,两目上有折痕,清兵谓为“四眼狗”。鸷悍善战,所向无敌。自纵横皖鄂,抚定各郡之后,威声大震。及得李秀成知照,即欲由鄂入沛,忽报清将胜保领本部人马三万人,并吉林马队由皖北直趋鄂境,单攻陈玉成,以援武汉。

  原来胜保自破了林凤翔之后,清廷即调他攻伐捻党,及向荣败死,武昌复为李秀成所夺,官文、胡林翼俱败,以东南震动,乃再调胜保南下。那胜保以在皖北时,屡为陈玉成所挫,方愤前败,至是悉锐与陈玉成相争。陈玉成听得,恐胜保蹑其后,遂暂缓进兵汴梁,先移兵马单迎胜保交战。方抵安徽,已与胜保一军相遇。两军尚相离四十里,陈玉成相度地势,先在八斗岭屯营。

  那八斗岭地势崎险,峰峦拱伏,绝妙一个战场。陈玉成踞之,以为大营;复在八斗岭前后分扎各营,共连营数十里。军中四万人,号称十万。每夜置灯火,光气烛天。诸将问其增灯火之故?陈玉成道:“胜保屡为吾军所挫,其军必怯,吾因其意而用之,故以军势慑之也。”

  诸将皆服其计。陈玉成复集诸将道:“胜保此来,锐意与某决个雌雄:故以三万之众,再附以吉林马队,众寡与吾军等耳!彼志在速战,不借百里奔驰,吾扎于此以待之,已得以逸代劳之法。胜保到时,吾以前军迎战诱敌,而以后军抄出扰之。吾窥便以大营进击,破胜保必矣。”

  遂令前军骁将蒙得恩如此如此;又令后军骁将林绍章如此如此。自与副将韦朝纲、洪容海,准备窥便进战。

  时清将胜保,因欲直蹑陈玉成,故日驰七八十里;听得陈玉成驻军八斗岭,乃笑道:“四眼狗必败矣。彼知老守兵法,以为据高视下,势如破竹,故屯于八斗岭中。如马谡穷守街亭,吾困之直如反掌耳。”

  忽报称陈玉成屯兵八斗岭,前后皆有连营,横亘数十里。计点夜里灯光,不下十万人也。胜保道:“此是虚张声势,不足俱也。”

  但胜保虽如此说,清军已有震惧,胜保乃杂在前部亲行窥探:终不明玉成所扎营盘,是何用意?即与部将道:“陈玉成前军颇占地势。但他连营数十里,后军且距在岭后,必呼应不灵,何以用军。吾实是不明其意!今当以吾前军并拨吉林马队之半,向彼前军挑战,先行试敌;吾留大营观陈玉成动静可也。”

  便令提督李若珠、副都统舒保两军先出,一声吶喊而进。蒙得恩先得陈玉成之命,初犹不出,及陈玉成已知胜保调兵先进,却先今后军横绕而出,直攻胜保大营。待后军既动,徐在大营将红旗一举,蒙得恩即率兵接战。自辰至午,胜败未分。蒙得恩遂约兵而退。清将李若珠、舒保,各奋力追赶。

  陈玉成在岭上亦故作约兵退后之状。胜保见前军得手,正率大兵继进,忽见陈玉成后军已横绕而出。胜保乃留本部窥看陈玉成,而令总兵勒阿及副都统恩布领右军向陈玉成后军交战。胜保居中,左右应援。两军喊杀连天。忽然陈玉成前后两军皆溃,陈玉成亦有逃状,率大营奔至岭后。胜保乃深信陈玉成真败,即挥军直进。

  陈玉成前后两军,皆受有密计:退兵时,沿途把财物抛掷。那胜保军士见满地皆玉成军中遗下财物,乃纷纷争取,队伍全乱,胜保已知是计:乃下令不得贪取财物,军士那里肯听?只顾取财物,不顾敌军。陈玉成知敌兵中计,又将红旗一举,前后两军一齐杀回。陈玉成又将大营分为两路,左右截击。清兵仍自争取财物,绝不顾及战事,被陈玉成人马万枪齐发,胜保军士死伤不计其数,因此大败。玉成乃领兵直冲清营,要寻杀胜保。管教:尸横遍野,英王方奏捷而归;身陷孤城,良将又尽忠而去。

  要知胜保性命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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