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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回 刘三元存心惩强暴 李昌顺无意得佳音

近代侠义英雄传 平江不肖生 4941 2023-02-02 16:35

  话说刘三元存心要惩治湘阴的米贩,打听得这日有一大帮米贩,足有百四五十人,走西乡镇龙桥经过。刘三元便在朋友家,借了一匹马,骑着迎上去。不曾到镇龙桥,就远远的看见无数小车,如长蛇一般的蜿蜒而至。刘三元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,那马便泼风相似,向小车冲去。约莫相隔有四五十步远近,走前面的几个米贩照着旧例,齐声高喝站住!刘三元那里肯听呢?辔头一领,两腿一紧,那马如上了箭道,扬鬃鼓鬣,比前更快了。

  走前面的几个米贩,突然见了这样一个不知回避的人,都不由得大怒,满口村恶的话,向刘三元骂起来。刘三元也只作没听得,转眼奔到第一把小车面前,并不将马勒住,只把缰索略向右边带了一下,那马就从小车旁边,挨身冲了过去。那一段道路,并不甚仄狭;骑马过去,本不至妨碍小车,但刘三元既是存心挑衅,怎肯好好的冲过。故意将脚尖在米袋上拨了一下,米贩便掌不住,连车带人翻下田去了。一霎眼又奔到第二把车,也是如此一脚拨翻。后面的米贩,见了这种情形,都不约而同的,将车往地上一顿,一片声只叫打叫打。

  和刘三元相离不远的米贩,早有三五个抢到跟前,争着伸手来夺辔头。刘三元一面扬手止住,一面滚鞍下马说道:“且慢动手,我跑不到那里去,要打只管从容。”那几个先到跟前的米贩,看看刘三元这种神色自若的样子,又听了这几句话,倒怔住了,没一个敢冒里冒失的动手。翻下田去的两个,已爬了起来,各人提着各人的车扁担在手;第一个跑上前,向刘三元喝骂道:“你这老杂种,什么东西戮瞎了眼,是这么乱冲乱撞?”第二个趁第一个喝骂的时候,冷不防就是车扁担,向刘三元头上打来。

  刘三元仍装作没看见,也不躲闪,也不拦挡,拍的一声响,正打在顶心发上。却是作怪,车扁担一着头顶,就如打在石头上一般,将车扁担碰得脱手飞去。刘三元见碰飞车扁担,才回头说道:“我教你们不用忙,我跑不到那里去,就来不及的打做什么呢?”这时在后面的那百多个米贩,都放了车子,提了车扁担,渐渐的包围撖来,一个个磨拳擦掌的,恨不得把刘三元打死。

  刘三元提高着声音说道:“米车是我撞翻的,与我这马不相干,我知道你们是免不了要打我的,打我不要紧,这马在这里有些碍手碍脚,我且将这畜牲送到前面桥上,回头再来给你们打。”众米贩以为刘三元要藉此逃走,争着嚷不行不行。刘三元不理,伸直两条臂膊,往马肚皮底下一托,凭空将马托了起来;马的四蹄既已悬空,无处着力,头颈身体略动了动,便伏在臂膊上不动了。

  刘三元托着向前走,遇米车就跳了过去,一连跳过十几辆米车,才到镇龙桥上;放下马来,一手揭起一大块桥石,一手将缰索压在桥石底下,回头又是几跳,跳到了原处。众米贩看了,都吓得伸出舌头来,收不进口。刘三元反着两手,往背后一操,盘膝向地下一坐,口里喊道:“你们要打我,怎么还不动手呢?会打的快来打罢!我还有事去,不要耽搁了我的正事。”

  众米贩在平日,虽是穷凶极恶,然这时见了刘三元这般神力,却都乖觉了,知道动手必没有便宜可占。大家面面相觑,平日凶恶的气焰,一些儿没有了。刘三元坐在地下,连催了好几遍,见没人肯上前,遂立起来问道:“你们爽直些说一句,还是打不打呢?”众米贩都望着翻在田里的两个,两个只得答道:“只要你把撞翻了的车子扶起来,我们就放你过去,不打你了。”

  刘三元听了,仰天打了一个哈哈!仍旧往地下一坐,说道:“还是请你们打的好,我一身老骨头,三天不挨打,就作痒作胀,难得你们人多饱打一顿,松松我的皮,倒可舒服几天,所以我情愿挨打,不愿扶车子。”众米贩觉得两人的话说错了,换了一个人出来,说道:“你这老头子,也不要放刁!我们大家没事,你去干你的正事,我们赶我们的路程;你的年纪这么大了,又只一个人,我们都是些年轻力壮的,百几十人打你一个,打死了你,吃人命官司,还不打紧,就是以少欺老、以多欺少,太不公道了些。”

  刘一元抬头看说话的这人,满脸刁猾的神气,心想这东西,必是惯会欺负行人的坏蛋,这时候居然还能说得这般冠冕,可想见他平日的凶横;若不重惩他一番,世间也真没有公道了。随翻眼对那说话的人冷笑道:“你们也知道什么叫做公道吗?只怕你们今日才讲公道,讲的太迟了些,又偏遇着我这个不懂公道的人,你们再讲多些,也不中用,老实说给你们听罢!你们讲公道不打我,我却不讲公道,要打你们了。”

  刘三元的话才说了,身子就地下一个溜步,溜到那说话的跟前,一扫腿过去,那人的腿弯,便如中了铁杵,仰天一跤,倒在地下。刘三元思量走第一第二的两个,必是他们同伙中最凶悍的,所以众米贩,都瞧着二人的神气。既以扫腿打倒了这人,掉转身躯,又将二人打倒。众米贩见刘三元动手,其中也有些冒失不怕死的,就还手和刘三元打起来。但是,他们自己这边的人太多了,动手就碍着自己,找不着刘三元下手;刘三元的身体,比猿猴还来得灵巧,几起几落,蹿入人丛之中,举起两个栗暴,拣众人实在地方,每人一下,打得众人个个叫苦。隔得远的知道不妙,都撒腿逃跑,被打倒了的,逃跑不了,都哀声求饶。

  刘三元觉已打得十分痛快,方住了手,高声喊那些逃跑的人转来。众米贩见刘三元停手不打了,都一步一步的挨了过来。刘三元向大众说道:“你们可知道,我今日为什么要打你们么?你们平日仗着人多势大,到处欺负行人,不问是什么地方的人,只要是到过湘阴的,谈到湘阴的米贩,没一个不是咬牙切齿的痛恨,这湘阴的道路,难道是你们私有的产业?你们凭那一种道理,只教人家让你们的路;你们不能让人家的路?我刘三元并不是湘阴人,这次到湘阴来,也没有多久,而你们欺负行路人的事,我两个耳里,实在听得有些不耐烦了,以为你们固有多大的本领,才敢如此欺人,特地到这里来,领教领教你们的手段。原来你们只会欺负那些下苦力的人,真应了你们湘阴的俗语,牛栏里斗死马,专欺负没有角的牛。我从此就在湘阴住着,你们若再敢和从前一样,欺负抬轿挑担的行路人,你们欺负一次,我就打你们十次,你们仔细着便了。”

  说完之后,从桥石底下,取出缰索来,一跃上马,飞也似的去了。众米贩等刘三元走的不见影子了,才扶起第一、第二两把米车,忍气吞声的走了。湘阴的米贩,自从刘三元惩治了这次之后,再也不敢向人使出从前那种穷凶极恶的样子了。有几个年老的湘阴人,从前曾受米贩欺负过的,听了这么的事,心里痛快的了不得,出外又遇着些米贩,就故意高声喊道:“我刘三元在这里,你们敢不让路么!”湘阴的米贩,闻刘三元的名无不心惊胆战的,忽然听得说是刘三元叫让路,那里敢支吾半句呢!连忙都把米车让过一边,等假刘三元过去。刘三元威名之大,即此可以想见了。

  刘三元在湘阴既显了声名,就有好武艺的人从他练习拳脚的。刘清泉从小就喜习拳棒,在广东已从了好几个名师,因有朋友从湖南来,说起刘三元的武艺得自仙传,不是寻常教师的拳脚所能比拟万一;刘清泉听了心动,径到湖南寻找刘三元,在衡阳遇着了,果然不是寻常家数,便拜刘三元为师,朝夕不离的,相从了七年。刘三元承认刘清泉的功夫,在自己之上,教刘清泉只管回广东,大胆收徒弟。

  刘清泉才别了刘三元,回广东来。所以对于谢景安、蔡泽远二人,自觉有十成把握。这日谢、蔡二人既打输,也就心悦诚服的拜刘清泉为师,不到几年,二人都成了一身惊人的本领。只因二人都是世家子弟,既不依赖收徒弟谋衣食;又不在江湖上行走,有本领也无处使用,也没多人知道。何载福当捕头的时候,遇了疑难案件,十九找刘清泉帮忙,刘清泉总是指挥自己的徒弟去办。然以谢、蔡二人,是少爷身分,教二人出力的时候最少。这回因已知道陈广泰的本领非凡,而帮同陈广泰犯案的这人,虽不知道他的姓名来历,然绝对不是无能之辈,是可以断定的。刘、卢二人的徒弟虽多,功夫能赶得上谢、蔡的甚少,所以不能不把这两个得意的徒弟找来,帮办这件大案。

  间言少说,书归正传。这日黄昏时候,何载福来到刘清泉家,刘、卢二人并许多徒弟,正聚做一处,议论夜间截拿的办法,见何载福到来,卢用广迎着先开口说道:“我可给老哥一个喜信,也教老哥快活快活。”何载福喜笑道:“什么喜信我听了快活,老弟必也是快活的。”卢用广点头道:“我们自然先快活过了。”刘清泉和众徒弟都起身让何载福坐了,卢用广指着在坐一个三十多岁工人模样的人,对何载福说道:“喜信就是他送来的。”何载福一看,不认识这人,遂抬了抬身,向这人问道:“老哥贵姓?”

  这人忙立起身,还不曾回答,卢用广已向何载福说道:“不用客气,这是小徒李昌顺,他本是一个做木匠的人,从我练了几年拳脚,功夫也还将就过得去,所以我今日叫他来帮忙。刚才我们大家在这里议论,谈到陈广泰,他才知道连日广州出了这么多案子,是陈广泰做的。他说他知道陈广泰现在的住处,我们不相信,以为他是胡说。我说县里悬了五千两银子的赏,指名捉拿陈广泰,你如何到这时才知道呢?他说我终日在人家做手艺,不大在外面走动,悬赏陈广泰的告示,我就看了也不认识,又没人向我说,我怎生知道咧!

  “我又说你既不大在外边走动,陈广泰现在住的地方,你又怎生知道的呢?他说这是很凑巧,前几日吕祖殿的金道人,叫我去他那里做工,我因是老主顾,也没问做什么工,随即带了器具,同到吕祖殿。原来是西边房里,一扇朝后房的门破了,要我修整。我看那门,破得很稀奇,像是有人用脚踢破的;并且看那门的破处,就可以见得踢破那门的人,脚力很不小。因为门闩门斗,都一齐破了,若非力大的人,怎能把门斗都震破咧?我心里觉得奇怪,便问金道人,那门是如何破的?

  “金道人道:“快不要提了罢!提起来又是气人,又是笑人。前四日,有个公子模样的人到我这里来,是东边配房空着,要向我租住些时,房钱不问多少,照数奉纳。我问他为什么要租这里的房子居住,他说从广西到这里来看亲戚,因为亲戚家里人太多了,有些吵闹,他是爱清净的人,这地方极相安。我那房横竖空闲着,就答应租给他,问他的姓名,他说姓张,名燕宾。第二日便把行李搬来,在那房里住了。人倒真是一个爱清净的人,也没有朋友来往。昨日我因有事进城去了,到夜间才回来,就见这门破了。

  “一问小徒才明白是对房姓张的客人来了一个鲁莽的朋友。那时张客人也不在家,小徒两个,在这房里因下棋吵嘴,张客人的朋友,在外面听错了,以为里面有人相打;来不及的跑进来劝解,见房门关了,便一脚踢成这个样子,你看是不是又好气又好笑。”金道人是这么说。我心想:“金道人是个不懂功夫的人,所以不在意。我倒要看看这位张客人,和张客人的朋友,毕竟是怎样的人,有这大的脚力?”我修整了门之后,恰好有两人,从外边进来,到东边配房里去了。我在窗眼看得明白,走前面的漂亮人物,我不曾见过,不认识;走后面的那个,我在街上见过多次,就是卖武的陈广泰。暗想怪不得他有这么大的脚力,当时也没向金道人说,就回来了,因此我说知道陈广泰的住处。”

  卢用广述及李昌顺的话到这里,何载福点点头,接着说道:“事情又隔了几日,只怕此刻又不住在那里了呢!”刘清泉道:“那却不见得,他们做强盗的人,今日歇这里,明日歇那里,是没能耐的人胆怯,有能耐的,必不如此!自己住的地方不破露,绝不肯轻易迁徙的。他们在这里的案子,虽说做的凶,但这些办案的举动,不仅不能惊动他们,他们见了这些不关痛痒的举动,反可以坚自己的心,不妨安然在这里做下去。老哥只看这几日的案子,越出越凶,便可知道了。”

  何载福、卢用广都点头道是。刘清泉又说道:“我们知道了他们住的地方,且没旁的好处,去吕祖殿拿他们,是做不到的,打草惊蛇,反而误事。他二人若海阔天空的一跑,我们的人,便再多些,也奈何他们不了。我们知道他们的住处,好处就在今夜,堵截的道路有一定,免得张天罗地网似的,把人都分散了,自己减了自己的力量。”

  何载福道:“这话一些儿不错,我正愁不知道贼人的来去路,偌大一个广州城,黑夜之中怎好布置?这两个贼,又不比寻常,谈何容易的将他们拿住?于今既知道他们落在吕祖殿,我们今夜专在西方角上布置就得了!有这多人专堵一方,除非贼人有预知之明,不来便罢,来了总有几成把握,使他们跑不了。”当下就有三个老头,调拨二三十个徒弟,在西方角上把守,只等陈广泰、张燕宾到来。

  不知陈、张二人来了与否?拿住了不曾?且俟第三十回再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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