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古典文学 笔记杂录 因话录

商部

因话录 赵璘(唐) 8584 2021-12-18 11:36

  商为臣,凡自王公至有秩已上,皆入此部。

  郭汾阳在汾州,尝奏一州县官,而敕不下。判官张昙言于同列,以令公勋德,而请一吏致阻,是宰相之不知体甚也。汾阳王闻之,谓寮属曰:“自艰难以来,朝廷姑息方镇武臣,求无不得。以是方镇跋扈,使朝廷疑之,以致如此。今子仪奏一属官不下,不过是所请不当圣意。上恩亲厚,不以武臣待子仪,诸公可以见贺矣!”闻者服其公忠焉。王在河中,禁无故走马,犯者死。南阳夫人乳母之子抵禁,都虞候杖杀。诸子泣告于王,言虞候纵横之状,王叱而遣之。明日,对宾僚吁叹者数四。众皆不晓,徐问之,王曰:“某之诸子,皆奴材也。”遂告以故曰:“伊不赏父之都虞候,而惜母之阿奶儿,非奴材而何?”

  余外伯祖殿中侍御史柳君,掌汾阳书记时,有高堂之庆。王每因军中大宴,常戒左右曰:“柳侍御太夫人就棚,可先告。”及赵夫人板舆至,王降阶与僚属等立俟,到棚而退。尝谓柳君曰:“子仪早亲戎事,不尽奉养而孤。今日幸忝重寄,恩宠逾分,虽为贵盛,实无侍御之荣。”因呜咽不胜。又曰:“若太夫人许降顾子仪之家,使南阳夫人已下执爨,子仪自捧馔,具供养足矣!”而赵夫人以清素自居,终不一往。

  司徒郑真公每在方镇,崇树公家,陈设器用,无不精备。至于宴犒之事,未尝刻薄。而居常奉身,过于俭素。中外婚嫁,无日无之,凡是礼物,皆经神虑。公与其宗叔太子太傅絪,俱住招国,太傅第在南,出自南祖;司徒第在北,出自北祖。时人谓之“南郑相”、“北郑相”。司徒堂兄文宪公,前后相德宗。亦谓之“大郑相”、“小郑相”焉。

  韩仆射皋为京兆尹,韦相贯之以畿尉趋事。及韦公入相,仆射为吏部尚书,每至中书,韦常异礼,以伸故吏之敬。又仆射为尹时,久旱祈雨,县官读祝文,一心记公之家讳,及称官衔毕,而误呼先相公名,公但惨然,因命重读,亦不之罪。在夏口,尝病小疮,令医傅膏药,药不濡,公问之,医云:“天寒膏硬。”公笑曰:“韩皋实是硬。”竟不以为事,得大贤体矣。初公自贬所量移钱唐,与李庶人不协。后公在鄂州,锜梦万岁楼上挂冰,因自解曰:“冰者寒也,楼者高也,岂韩皋来代我乎?”意甚恶之。其后公果移镇浙右焉。自黄门以来,三世传执一笏,经祖父所执,未尝轻授于仆人之手,归则躬置于卧内一榻,以示敬慎。

  族祖天水昭公,以旧相为吏部侍郎。考前进士杜元颖宏词登科,镇南又奏为从事。杜公入相,昭公复掌选。至杜出镇西川,奏宋相申锡为从事。数年,杜以南蛮入寇,贬刺循州,遂卒。宋以宰相被诬,谪佐开州。又数年,昭公始薨。公凡八任铨衡,三领节镇,皆带府号,为尚书,惟不历工部,其兵、吏、太常皆再往。年八十七薨,其间未尝遇重疾,异数寿考,为中朝之首焉。

  仆射柳元公家行,为士林仪表。居大官,奉继亲薛太夫人,尽孝敬之道,凡事不异布衣时。薛夫人左右仆使,至有连小字呼公者。性严重,居外下辇,常惕惧。在薛夫人之侧,未尝以毅颜待家人,恂恂如小子弟。敦睦内外,当世无比。宗族穷苦无告,因公而存立优泰者,不知其数。在方镇,子弟有事他适,所经境内,人不知之。族子应规,为水部员外郎,求公为市宅,公不与。潜语所亲曰:“柳应规以儒素进身,始入省,便坐新宅,殊不若且税居之为善也。”及水部殁,公抚视孤幼,恩意加厚,特为置居处,诸子皆与身名。族孙立疾病,以儿女托公。及廉察夏口,嫁其孤女,虽箱箧刀尽微物,悉手自阅视以付之。公出自清河崔氏,继外族薛氏,前后与舅能、从同时领方镇、居省闼。又与继舅苹同时为观察使,妻父韩仆射同时居大僚,未尝敢以爵位自高,减卑下之敬,其行己如此。

  权文公德舆,身不由科第,掌贡举三年。门下所出诸生,相继为公相。得人之盛,时论居多。

  赵郡李氏,三祖之后,元和初,同时各一人为相。蕃南祖,吉甫西祖,绛东祖,而皆第三。至太和、开成间,又各一人前后在相位:德裕,吉甫之子;固言,蕃再从弟,皆第九;珏亦绛之近从,诸族罕有。

  李尚书益,有宗人庶子同名,俱出于姑臧公。时人谓尚书为“文章李益”,庶子为“门户李益”,而尚书亦兼门地焉。尝姻族间有礼会,尚书归笑,谓家人曰:“大堪笑,今日局席两个坐头,总是李益。”

  大僚睦亲敦旧者,前辈有司徒郑公,中间有杨詹事马柳卿元公,近日李相国武都公宗闵,士大夫间罕俦。

  裴尚书武,奉寡嫂,抚甥侄,为中表所称。尚书卒后,工部夫人崔氏,语其仁,辄流涕。工部名佶,有清德,武之长兄也。兄弟皆为八座,自丞相耀卿至工部子泰章,四世入南北省,群从居显列者,不可胜书。

  靖安李少师,虽居贵位,不以威重隔物。与宾僚饮宴谭笑,曲尽布衣之叹,不记过失。善饮酒。暑月临水,以荷为杯,满酌密系,持近人口,以筋刺之,不尽则重饮。宴散,有人言昨饮大欢者,公曰:“今日言欢,则明前之不欢,无论好恶,一不得言。”段相文昌,性介狭,宴席宾客,有眉睫之失,必致怪讶。在西川,有进士薛太白饮酒,称名太多,明日遂不复召。

  李太师逢吉知贡举,榜成未放而入相,礼部王尚书播代发榜。及第人就中书见座主,时谓“好脚迹门生”,前世未有。

  刘桂州栖楚为京兆尹,号令严明,诛罚不避权势。先是京城恶少,屠沽商贩,多系名诸军,不遵府县法令,以凌衣冠、夺贫弱为事,有罪即逃入军中,无由追捕。刘公为尹,一皆穷治。至有匿军中名目,自称百姓者。旬朔内,坊市奸偷宿猾,慑气屏迹。余尝与友生入市,市内有一军人,乘醉误突友生驴。过旁诸少年噪曰:“痴男子死日到,敢近衣冠耶?”人人似头上各有一刘尹,栗栗惴惧,不敢为非。而与属吏言,未曾伤气,不叱责一官。人常谓府县僚曰:“诸公各有自了本分公事,晴天美景,任恣意游赏,勿致拘束。”

  李司徒汧公镇宣武,戎事之隙,以琴书为娱。自造琴,聚新旧桐材,扣之合律者,则裁而胶缀;不中者,弃之,故所蓄二琴,殊绝,所谓“响泉”、“韵磬”者也。性不喜琴兼筝声,惟二宠妓曰秀奴、七七,皆聪慧善琴,兼筝与歌,时令奏之。自撰琴谱。兵部员外郎约,汧公之子也。以近属宰相子,而雅度玄机,萧萧冲远,德行既优,又有山林之致。琴道、酒德、诗调皆高绝,一生不近粉黛,性喜接引人物,不好俗谈。晨起草裹头,对客蹙融,便过一日。多蓄古器,在湖州尝得古铁一片,击之清越。又养一猿名“山公”,尝以之随逐。月夜泛江登金山,击铁鼓琴,猿必啸和。倾壶达旦,不俟外宾。与璘先君同在浙西使府,居处相接,慕先君家行及诗韵,契分最深。伯父高陵府君夫人韦氏,即兵部之姨妹也。余虽不及见,每闻长属说其风格容仪,真神仙也。又传闻汧公徐夫人虽生二子,中年于徐夫人琴瑟小乖,及兵部在母之后,情好加重。夫人情性益善于初。既得君于诸子之中,宝爱悬隔,天人降谪,信不诬矣。在官所得俸禄,付与从子,一不问数,惟给奉崔氏、元氏二孀姨,事事礼厚。元氏夫人有操行,祭酒弘农公既为传,此不复书。君初至金陵,于府主庶人锜坐,屡赞招隐寺标致。一日,庶人宴于寺中。明日谓君曰:“十郎尝夸招隐寺,昨游宴细看,何殊州中?”君笑曰:“某所赏者,疏野耳。若远山将翠幕遮,古松用采物裹,腥膻涴鹿掊泉,音乐乱山鸟声,此则实不如在叔父大厅也。”庶人大笑。约天性唯嗜茶,能自煎。谓人曰:“茶须缓火炙,活火煎。”活火谓炭火之焰者也,客至不限瓯数,竟日执持茶器不倦。曾奉使行至陕州硖石县东,爱渠水清流,旬日忘发。

  张弘靖三世掌书命,在台座,前代未有。杨巨源赠公诗云:“伊陟无闻祖,韦贤不到孙。”时称其能与张家说家门。巨源在元和中,诗韵不为新语,体律务实,功夫颇深。自旦至暮,吟咏不辍。

  裴晋公为门下侍郎,过吏部选人官。谓同过给事中曰:“吾徒侥幸至多,此辈优与一资半级,何足问也一皆注定,未曾限量。”公不信术数,不好服食,每语人曰:“鸡猪鱼蒜,逢着则吃。生老病死,时至则生。”其器抱弘达,皆此类。

  沈吏部传师,性不流不矫,待物以和。观察三方皆脂膏之地,去镇无余蓄。京城居处隘陋,不加一椽,所辟宾僚,无非名士。身没之后,家至贫苦,二子继业,并致时名,又以报施不妄。公先君礼部员外郎既济撰《建中实录》。体裁精简,虽宋、韩、范、裴亦不能过,自此之后,无有比者。公继世为史官,及出镇湖南、江西,奉诏在镇修《宪宗实录》当时荣之。

  刘敦儒事亲以孝闻。亲心绪不理,每鞭人见血,则一日悦畅。敦儒尝敛衣受杖,曾不变容。宪宗朝,旌表门闾。又赵郡李公道枢先夫人卢氏,性严,事亦类此。公名问已光,又在班列,往往宾客至门,值公方受杖责。

  柳元公初拜京兆尹,将赴府上,有神策军小将乘马不避,公于街中杖杀之。及因对扬,宪宗正色诘公专杀之状。公曰:“京兆尹,天下取则之地,臣初受陛下奖擢,军中偏裨,跃马冲过,此乃轻陛下典法,不独侮臣。臣杖无礼之人,不打神策军将。”上曰:“卿何不奏?”公曰:“臣只合决,不合奏。”上曰:“既死,合是何人奏?”公曰:“在街中,本街使金吾将军奏;若在坊内,则左右巡使奏。”上乃止。

  韩文公与孟东野友善。韩公文至高,孟长于五言,时号“孟诗韩笔”。元和中,后进师匠韩公,文体大变。又柳柳州宗元、李尚书翱、皇甫郎中湜、冯詹事定、祭酒杨公、余座主李公,皆以高文为诸生所宗,而韩、柳、皇甫、李公皆以引接后学为务。杨公尤深于奖善,遇得一句。终日在口,人以为癖,终不易初心。长庆以来,李封州甘为文至精,奖拔公心,亦类数公。甘出于李相国武都公门下,时以为得人。惜其命运湮厄,不得在抡鉴之地。又元和以来,词翰兼奇者,有柳柳州宗元、刘尚书禹锡及杨公。刘、杨二人,词翰之外,别精篇什。又张司业籍善歌行,李贺能为新乐府,当时言歌篇者,宗此二人。李相国程、王仆射起、白少傅居易兄弟、张舍人仲素为场中词赋之最,言程序者,宗此五人。伯仲昆弟,以史笔继业,家藏书最多者,苏少常景澈、堂弟尚书绦,诸家无比,而皆以清标雅范,为后来所重。少卿登第,与堂兄特并时,亦士林之美。

  广平程子齐昔范,未举进士日,着《程子中謩》三卷,韩文公一见大称叹。及赴举,言于主司曰:“程昔范不合在诸生之下。”当时下第,大振屈声。庾尚书承宣知贡举,程始登第,以试正字,从事泾原军。李太师逢吉在相位,见其书,特荐拜左拾遗。竟因李公之累,湮厄而没。其立身贞苦,能清谭乐善,士多附之。惜其位不至耳。与堂舅李信州虞,相知最深,交契至厚,有裴公夷直,皆士林之望也。

  胡尚书证,河中人。太傅天水昭公镇河中,尚书建节赴振武,备桑梓礼入谒,持刺称“百姓”。献昭公诗云:“诗书入京国,旌旗过乡关。”州里荣之。余宗侄橹,应进士时,着《乡籍》一篇,大夸河东人物之盛,皆实录也。同乡中,赵氏轩冕文儒最着,曾祖父、祖父世掌纶诰,橹昆弟五人进士及第,皆历台省。卢少傅弘宣、卢尚书简辞、弘正、简求皆其姑子也,时称“赵家出”。外家敬氏先世,亦出自河中,人物名望,皆谓至盛,橹着《乡籍》载之。

  杨仆射于陵在考功时,与李师稷及第。至其子相国嗣复知举,门生集候仆射,而李公在座,时人谓之杨家“上下门生”。

  李相公石,是庾尚书承书宣门生。不数年,李任魏博军,因奏事,特赐紫,而庾尚衣绯,人谓“李侍御将紫底绯上座主”。

  李相国武都公知贡举,门生多清秀俊茂,唐冲、薛庠、袁都辈,时谓之“玉笋”。

  元和中,柳柳州书,后生多师效,就中尤长于章草,为时所宝。湖湘以南,童稚悉学其书,颇有能者。长庆已来,柳尚书公权,又以博闻强识工书,不离近侍。柳氏言书者,近世有此二人。尚书与族孙璟,开成中,同在翰林,时称“大柳舍人”、“小柳舍人”。自祖父郎中芳以来,奕世以文学居清列。舍人在名场淹屈,及擢第首冠诸生,当年宏词登高科,十余年便掌纶诰,侍翰苑。性喜汲引后进,出其门者,名流大僚至多。以诚明待物,不妄然诺,士益附之。

  开成三年,余忝列第。考官刑部员外郎纥干公,崔相国群门生也。公及第日,于相国新昌宅小厅中,集见座主。及为考官之前,假舍于相国故第,亦于此厅见门生焉。是年科目八人,六人继升朝序。鄙人蹇薄,晚方通籍。敕头孙河南谷,先于雁门公为丞。

  裴晋公平淮西后,宪宗赐玉带一条。公临薨,却进,使门人作表,皆不如意。公令子弟执笔,口占状曰:“内府之珍,先朝所赐。既不敢将归地下,又不合留向人间,谨却封进。”闻者叹其简切而不乱。

  晋公,贞元中,作《铸剑戟为农器赋》。其首云:“皇帝嗣位之十三载,寰海镜清,方隅砥平。驱域中尽归力穑,示天下不复用兵。”宪宗平荡宿寇,数致太平,正当元和十三年,而晋公以文儒作相,竟立殊勋,为章武佐命,观其辞赋气概,岂得无异日之事乎

  进士李为作《泪赋》,及轻、薄、暗、小四赋。李贺作《乐府》,多属意花草蜂蝶之间,二子竟不远大。文字之作,可以定相命之优劣矣。

  相国令狐公楚,自河阳征入,至阌乡,暴风,有裨将飤官马在逆旅,屋毁马毙。到京,公旋大拜。时魏义通以检校常侍,代镇三城,裨将当还,缘马死,惧帅之责,以状请一字为押。公援笔判曰:“厩焚鲁国,先师惟恐伤人;屋倒阌乡,常侍岂宜问马?”

  新野庾倬,贞元初,为河南府兵曹。有寡姊在家。时洛中物价翔贵,难致口腹,庾常于公堂辍己馔以饷其姊。始言所爱小男,以饷之。同官初甚鄙笑,后知之,咸嘉叹。倬生简休。

  荥阳郑还古,少有俊才,嗜学,而天性孝友。初家清齐间,遇李师道渐阻王命,扶侍老亲归洛。与其弟自舁肩舆,晨暮奔迫,两肩皆疮。妻柳氏,仆射元公之女也,妇道克备。弟齐古,好博戏赌钱,还古帑藏中物,虽妻之赀玩,恣其所用,齐古得之辄尽。还古每出行,必封管钥付家人曰:“留待二十九郎偿博,勿使别为债息,为恶人所陷误也。”弟感其意,为之稍节。有堂弟浪迹好吹觱篥,投许昌军为健儿,还古使使召之,自与洗沐,同榻而寝。因致书所知之为方镇者,求补他职。姻族以此重之,而竟以刚躁,喜持论,不容于时,惜也。

  刘司徒玄佐,滑州匡城人。尝出师经其本县,欲申桑梓之礼于令,令坚辞不敢当,玄佐叹恨久之。先是陈金帛数筐,将遗邑僚,以其愚懦而止。玄佐贵为相,其母月织绢一疋,以示不忘本。每观玄佐视事,见邑令走阶下,退必语玄佐:“吾向见长官白事卑敬,不觉恐悚。思乃父为吏本县,时常畏长官汗栗。今尔当厅据案待之,其何安焉?”因喻以朝廷恩寄之重,须务捐躯。故玄佐始终不失臣节。是时乡里姻旧,以地近,多投之,司徒不欲以私擢居将校之列,又难置于贱卒,尽署为将判官。此职例假绯衫银鱼袋,外示荣之,实处散冗。其类渐众,久之,有献启诉于公者。其一联云:“覆盆子落地变作赤烘,羊羔儿作声尽是没益。”公览之而笑,各改署他职。

  太子陆文学鸿渐名羽,其先不知何许人。竟陵龙兴寺僧,姓陆,于堤上得一初生儿,收育之,遂以陆为氏。及长,聪俊多能,学赡辞逸,诙谐纵辩,盖东方曼倩之俦。与余外祖户曹府君,交契深至。外祖有笺事状,陆君所撰。性嗜茶,始创煎茶法,至今鬻茶之家,陶为其像,置于炀器之间,云宜茶足利。余幼年尚记识一复州老僧,是陆僧弟子。常讽其歌云:“不羡黄金罍,不羡白玉杯,不羡朝入省,不羡暮入台。千羡万羡西江水,曾向竟陵城下来。”又有追感陆僧诗至多。

  崔吏部枢夫人,太尉西平王女也。西平生日,中堂大宴,方食,有小婢附崔氏妇耳语久之,崔氏妇颔之而去。有顷,复至,王问曰:“何事?”女对曰:“大家昨夜小不安适,使人往候。”王掷筋怒曰:“我不幸有此女,大奇事!汝为人妇,岂有阿家体候不安,不检校汤药,而与父作生日,吾有此女,何用作生日为?”遽遣走檐子归,身亦续至崔氏家问疾,且拜谢教训子女不至。姻族闻之,无不愧叹。故李夫人妇德克备,治家整肃,贵贱皆不许时世妆梳。勋臣之家,特数西平礼法。

  裴澥为陕府录事参军。李汧公勉除长史充观察,始至官,属吏谒讫。令别召裴录事,坐与之语,面约云:“少顷有宴,便请随判官同赴。”及宴,凡三召不至,公极怒。明晨召澥让之曰:“某忝公之官长,以素闻公名,兼朝中新友,话公美事,思接从容。故超礼分,面约赴燕,遂累召不来。何相忽之甚也?”澥正色言曰:“中丞细思之,未知谁失必也正名,各司其局,古人所守,某敢忘之中丞使府,自有宾僚,某走吏也,安得同之?”汧公曰:“老夫过矣,请吾子归所止。”澥既退,汧公遽命驾访之,拜请置在宾席。澥之子充为太常寺太祝,年甚少。时京司书考官之清高者,例得上考。充之同侪以例,皆止中考,诉于卿长,曰:“此旧例也。”充曰:“奉常职重地高,不同他寺。大卿在具瞻之地,作事当出于人。本设考课,为奖勤劳,则书岂系于官秩。若一一以官高下为优劣,则卿合书上上考,少卿合上中考,丞合中上考,主簿合中考,协律合下考,某等合吃杖矣!”卿笑且惭,遂特书上考。

  崔相国群为华州刺史。郑县陆镇以名与崔公近讳音同,请假。崔视事后,遍问官属,怪镇不在列,左右以回避对。公曰:“县尉旨授官也,不可以刺史私避,而使之罢不治事。”召之令出。镇因陈牒,请权改名瑱。公判准状,仍戒之曰:“公庭可以从权,簿书则当仍旧,台省中无陆瑱名也。”其知大体如此。

  柳元公善张尚书正甫。元公之子仲郢,尝遇张于途,去盖下马而拜,张止之不获。他日张言于元公曰:“寿郎相逢,其谦太过。”元公作色不应。久之,张起去。元公谓客曰:“张正甫与公绰往还,欲使儿于街中骑马冲公绰耶此人亦不足与语。”张闻之,拜谢。元公为西川从事,尝纳一姬,同院知之。或征出其妓者,言之数四,元公曰:“士有一妻一妾,以主中馈,备洒扫。公绰买妾,非妓也。”

  范陌卢仲元,家于寿之安丰。其妻清河崔氏,率更令谦侄女也。崔氏兄即,有薄田百亩,在洛城之东,守道力田以自给,未尝干人。常躬耕得金一瓶,计百两,不言于人,密埋于居室内。临终,其妻李氏,以家贫子幼,身后冻馁为忧。崔屏人,语妻以埋金之事,指其记处。戒云:“慎勿言于人,他日卢郎中来,可告也。”未几,卢赴调,经洛中,吊崔氏之孤讫。李使婢传语曰:“新妇有哀迫之事,须面见姑夫。”卢许之。既见,乃述亡夫之意。卢悲泣久之,曰:“惟嫂之命。”李氏仍密遣所使之谨厚者,持金付之。卢遂罢选,持金鬻于扬州。时遇金贵,两获八千。复市南货入洛,为崔孤置田宅,兼为剖分家事,既毕而归。逾年方选。竟未尝言于人,惟密亲有知者。卢君生既字子严,清望重器,为世名臣,信阴德之报也。

  有读《萧氏集》,问功曹是谁子孙,及有后否。余应之曰:“梁高祖武皇帝,父讳顺之,《齐书》有传。武帝受禅,武尊文帝。文帝第三子恢,封鄱阳王,薨谥忠烈。恢生宜丰侯循。循生唐太子太保造。造生武威大将军夙。夙生雅州都督善义。善义生左卫录事参军元恭。元恭生密县主簿旻。旻生杨府功曹讳颖士,字茂挺,门人谥曰文元先生。先生一子存,字伯诚,为金部员外郎,谅直有功曹之风。时裴延龄为户部尚书,恃恩奸佞,与张滂不叶。金部恶延龄之为人,弃官归庐山,以山水自娱,识者甚高之。终于检校仓部郎中。生三子,皆无禄早世,无后。惟次子东,从事邑南,有二子,今皆流落江湖,假吏州县。功曹以其子妻门人柳君讳澹,字中庸,即余之外王父也。韩文公少时,常受萧金部知赏。及自袁州入为国子祭酒,途经江州,因游庐山,过金部山居,访知诸子凋谢,惟二女在。因赋诗曰:“中郎有女能传业,伯道无儿可主家,今日匡山过旧隐,空将衰泪对烟霞。”留百缣以拯之。或传功曹为李林甫所召,时在禫制中,谒见,林甫薄之,不复用。萧遂作《伐樱桃树赋》以刺。此盖不与者所诬也。功曹孝爱着于士林,李吏部华称其冒难葬亲,岂有越礼之事此事且下萧公数等者不为。余尝闻外族长老说,林甫闻功曹名,欲见之,知在艰棘。后闻禫制已毕,令功曹所厚之人导意,请于萧君所居侧僧舍一见,遂许之。林甫出中书至寺,自以宰辅之尊,意谓功曹便于下马处趋见。功曹乃于门内哭以待之。林甫不得已前吊。由此怒其恃才敢与宰相敌礼,竟不问。后余见今丞相崔公铉,说正同。崔公外祖母柳夫人,亦余族姨,即李北海之外孙也。柳夫人聪明强记,且得于其外族,可为实录。

  余座主陇西公为台丞,奏今孔尚书温、丞相徐公商为监察。及孔为中丞,陇西公淹恤在外多年,除宗正少卿归朝。而孔徐二公并时为丞相,每宴集,时人以为盛事。亦可太息于宦途也。

  唐尚书特,太和六年,尉渭南,为亦兆府试进士官。杜丞相悰时为京兆尹,将托亲知闻等第召公从容,兼命茶酒。及语举人,则趋而下阶,俯伏不对,杜公竟不敢言而止。是年上等内近三十余人,数年内皆及第无缺落者,前后莫比。

  权实子范为殿中侍御史知巡。有小吏从市求取者,事发,笞臀十数。他日复有如此者,白于台长,杖背十五。同列疑其罪同罚异。权对曰:“前吏所取者,名属左军。台之威令不振久矣,百司尚有不禀奉者,况凭禁军之势耶!彼受贿于此辈,且是知抑豪强,可以末减。后吏则挟台之威,恐吓百姓,杖背全命,犹为至轻。”

  张杰夫前自襄州从事至京,先到台中。三院多张之亲友,为求马价,同列有或怒或嗤而不署文字者。权独先署,谓众曰:“某向不与张君熟,且闻其在穷丧马,正当求禄求知之际,不可使徒行。且一缗何足为轻重若使小?生荐所不知之人,实不从众署状。”

  刑部郎中元沛妻刘氏,全白之妹,贤而有文学。着《女仪》一篇,亦曰《直训》。夫人既寡居,奉玄元之教,受道箓于吴筠先生,精苦寿考。长子固,早有名,官历省郎、刺史、国子司业。次子察,进士及第,累佐使府,后高卧庐山。察之长子潾,好道不仕;次子充,进士及第,亦尚灵玄矣。

目录
设置
手机
书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