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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魏主兴师报父仇 梁兵血战威邻国

梁武帝西来演义 天花藏主人 8773 2021-09-10 11:23

  词云:

  尽道兵凶,皆言战惨,奈何无故偏行险。盈城盈野志方刚,涂膏涂骨心无歉。

  不料他强,难知自软,沙场一阵威风减。何如罢口睦民封,黎民奠安兵戈偃。

  ——右调《踏莎行》

  话说萧衍登极之后,削去齐朝年号,杀和帝于姑孰,又将宝卷兄弟十人陆续诔杀,而齐遂亡。萧衍改国号为大梁朝,建号天监元年。梁主登极之后,惟励精图治,抚恤人民,朝野肃清,又立赎刑条例,除十恶之外,使民有罪皆可赎免。又定正雅乐,悉去宝卷糜乱之声,立孔子庙,设明堂,修学校,举当时有名誉之士入学,以训教民间子弟。自晋、宋、齐以来未有如此也。

  梁主一日召同姓诸王勋戚以及子侄之辈,设宴于宫中,尽欢畅饮。饮至中间,梁主因从容说道:“天下公器,非力可取,若非天意终必败亡。昔宋孝武,性情猜忌,凡兄弟中有才能者,皆鸩杀之,朝臣以疑而枉死者相继。然或疑而不能去,即不疑而卒为患。我初平建康,人皆劝我除卿辈,若彼时行之,谁谓不可?然江左以来,代相屠灭,伤感相忾,所以国祚不长。今我与卿宗属未远,情同一家,岂可遽如陌路。且建武涂炭卿门,我起义兵,非惟自雪,为卿等兄弟报仇。是取天下于明帝之家,非取之卿家也。况卿等今日犹是宗室,我已坦然相期,卿等无复自外之念,以永富贵可耳。”

  请王戚听了,一齐出位,俯伏流涕,拜谢说道:“臣等蒙陛下眷念,亲亲培滋同本,真天高地厚之恩,臣等敢不倾心吐胆,夙兴匪懈,竭犬马之力以事陛下也。”

  梁主听了大喜,连忙用御手相扶,各就本位,于是君臣又饮,无不尽欢。后有人阅史至此,有诗道:

  东昏死后宝融亡,又杀萧家无数王。

  如此诛锄恩已尽,犹曰家党未相伤。

  却说梁主自登极进宫,又是一朝天子。早有齐宝卷的宠妃潘氏、余氏,爱妃吴淑援以及遥光的美妃阮氏,暨三千粉黛,八百娇娥,皆来朝贺新王。梁主一时见这些花妍柳媚,燕语莺声,便是铁石,未免动心。又因郗氏未到,无人消遣,便也就欣欣然有个取乐之意。到了夜宴时,众妃妾娇歌樱口,妙舞纤腰,梁主饮到酣热之际。便今夕潘妃,明夜畲妃,百般受用,如此月余。虽不叫做荒淫酒色,便未免早眠晏起,将朝事怠忽起来。张弘策见了便屡屡规谏,而梁主乍入温柔,一时未就听从。

  一日,梁主在便殿览阅表章,王茂、范云有事入见,忽看见拥着无散的美貌宫娥在于左右。范云因俯伏奏道:“昔日沛公入关,妇女无所幸,此范增所以畏其志大也。今陛下始定建康,海内想望风声,奈何袭乱亡之迹,以女色为累乎?陛下必以天下为念,不宜留此为后世所讥。视陛下为何如?”

  梁主听了沉吟不语,以目看着王茂。王茂忙亦跪奏道:“陛下英武,免剪昏乱,继迹百王。君有四海,岂不知亡齐者皆此物耳,奈何效之?”

  梁主听了二人之言,悚动于心,不胜起敬道:“君有谏臣则国不亡,朕一时为物欲所蔽,赖二卿良言,今当明其德,而遣出为臣妇何如?”

  因使宫女传旨,宣潘、余二妃见朕。早有宫女纷纷报入,二妃闻知大惊失色,便相抱大哭。潘妃因对余妃说道:“圣上之恩岂敢违背,但思我等虽一妇人,然既经天子宠幸,岂肯下嫁臣子,有死而已。”

  回入宫中取白练自缢而死。众宫女见潘妃自缢已不可救,只得同了余妃来见梁主,说潘妃自缢而死已无救矣。梁主深嘉其志,心下惨然,因知王茂未娶,遂赐王茂为妇,又赐钱百万以做嫁资。范云又奏请吴淑嫒及阮修容出宫,梁主作难道:“此二女已有孕矣,似不可遣。”

  后来二人各生一子,是有后话。范云遂不敢相强。梁主入宫,众宫女奏以潘妃临死之言,又见潘妃洁美如生,梁主深为哀悼,遂用大礼葬之不题。

  却说北魏孝文帝,当日自钟离战败,损兵折将大损军威,日抱怨愤,群臣再三劝慰,遂回兵至谷塘原。不料魏帝忧愤成疾,甚是危笃,自知不起,因召御弟司徒彭城王拓跋勰嘱以后事,说道:“吾病自知不起,奈天下未平,嗣子幼弱,而社稷所倚者惟在于汝。昔霍子孟、诸葛孔明以异姓而受顾托,况汝既亲又贤,可不勉之!”

  拓跋勰听了连忙俯伏泣奏道:“臣以至亲,久参机要,宠遇日隆,今复以元宰总握执政,取罪必矣,陛下爱臣,更为未尽始终之美。”

  魏主默然良久,乃手诏太子至床前说道:“汝叔父清规懋德,松竹为心,吾百年后,国家大事可听叔父主持。”

  又遗诏以北海王详为司空,王肃为尚书,广阳王嘉为左仆射,宋弁为吏部尚书。又以太尉禧、仆射澄等六人为辅政。四月,魏王殂于谷塘原。于是太子恪即位,改元正始元年。只因太后胡氏信佛,魏主信之,故不事经籍,惟亲佛典,一时佛教盛行洛阳,自西域过来有三千余人。魏主兴造永明寺一千余间,供设佛像,同太后不时听讲佛法。魏主亦亲临法座闻讲大云经,使文武百官以及僧人听魏王阐扬佛义。

  有佞臣冯亮逢迎奏道:“臣闻佛法无边,普渡众生。今世布种善根,来生必成佛相。陛下既具善缘,必当广扬善果,遍立坛场,以启愚蒙,则善果无穷矣。今陛下一人之修有限,若使万人同修,则引进之功皆归于陛下矣,此莫大之善根也。”

  魏主见奏大喜,遂使冯亮择嵩山形胜之地建立寺院,无不穷功极巧,法相庄严。又选择德行高僧主持教主,使人皈依佛门,以为今生作孽,一入佛门,若经忏悔,恶孽俱消,穷者得富,贱者得荣。善念若深,生生不灭。于是佛教一开,愚夫愚妇,家家信佛,人人喜僧,遂尔延及州郡,一时启建大小佛寺共一万三千余。佛法渐渐传入南朝。拓跋勰时常苦谏,群臣奏疏垒迭如山,魏主溺于佛事,毫不悔悟。一日有中书侍郎裴延俊乘魏主驾车出,遂俯伏道旁,因上疏道,其略曰:

  昔汉光武、魏武帝虽在戎马之列,未尝废书。先帝迁都行师,手不释卷。良以学问多益不可暂辍故也。今陛下新登圣位,尘蔽俱开,然五经治世之楷模,应物之所先,安可专事沙门,不修政事?今创造穷工,经年累月,以国家有用之财,致于沙门乌有无稽之用,将来财匮告乏,倘奸人乘衅,家国乖张。乞陛下当念先帝钟离之绩,宜惕厉思图,或者兼而行之,内外俱周,则社稷之大幸也。

  魏主见奏,一时动容,回驾入朝,过不多时。忽有报来说,齐宝卷登极,荒淫无道,上下离心。魏主大喜,遂遣拓跋勰领兵攻扰齐境,因而得了齐地寿阳等数十余郡。魏主甚喜。见寿阳大郡险要之地,遣任城王拓跋澄守之。

  却说这萧宝寅被萧衍墓齐之后,不期连杀数王,他便连夜逃走。到了寿阳,使人报知守将,守将任城王澄闻知,即遣以车马迎之,待以上宾。萧宝寅深感其德,请以丧君斩服服之。任城王澄说道:“王今丧兄,只宜服齐衰之服,焉可过分。”

  宝寅从之,遂于馆中设立宝卷神位,曲尽其哀。任城王澄率请官赴吊,萧宝寅居处有礼。遂日求任城乇澄引见魏主。夏四月,萧宝寅方到洛阳,伏于阙下,请兵伐梁,日日俯伏,虽遇大风大雨,萧宝寅亦不躲避。朝臣奏知魏主,魏主见其忠诚可喜,遂以萧宝寅为扬州刺史,封为丹阳公,更名萧赞,又与兵一万令屯东城。萧赞受命,入朝拜谢受职。因思家国受萧衍之荼毒,每每痛哭至旦。虽过暮年,不食酒肉,惟粗衣茹素,亦未尝陪笑。

  一日,魏主临朝,百官朝贺毕,魏主开言说道:“萧衍篡齐,不立齐宗藩,而自称帝,可谓大逆不道,是乱臣贼子,人人得而诛之。朕每念及先帝蒙耻钟离,心实未尝少忘。今齐国变乱之时,正君臣猜忌之际,边疆必无重卫,朕欲亲统六军,从钟离出广陵、淮陵,以成席卷之势,而入建康,混为一宇,则仇可复。此乃皇天授我之日,旷载一逢之秋,此而不乘,更待何时。”

  当有司空拓跋勰忙出班奏道:“陛下圣算诚为得计,然以臣观之,尚未为全美。何也?窃见萧衍行兵多谋足智,更兼柳庆远神机莫测,起兵未几即定鼎建康,翦灭齐祚,军马齐集于建康,若闻我兵出钟离,星夜必来援救,胜负难分。以臣愚见,莫若袭彼成都。成都有四可图之机:离建康相去万里,陆行既绝,水军非周年不到,一可图也;萧渊藻裙展未识治务,宿昔名将,多见囚戳,今任少年,二可图也;蜀之所恃,唯在剑阁,今我若得其险,方轨无碍,三可图也;今见萧衍篡位,将士必无斗心。若克涪城,必然逃走,蜀卒惊惧,弓矢寡弱,四可图也。今若不取,后必难图。益州殷实,户口十万,比之钟离、淮泗,其利有十倍。若假三万之师,可收全蜀。昔邓艾、钟会师共一十八万,倾中国资粮,仅能平蜀,今臣才非古人,以三万之众而希平蜀者,正以据得险要,士民任力,理有可克耳。故先取涪城,则中分益州之地,断水陆之冲,彼外无援军,孤城自守,何能持久?臣今使军相攻,声势连接,先为万全之计,然后图攻。得之则大利,不得则亦自全。又巴西、南郑相距千里。立巴州以震夷獠,此不劳征伐,俱为我有矣。若进兵钟离,臣恐无利,抑且有损,望陛下筹之。”

  魏主听了怫然不悦道:“识时务者呼为俊杰,况兵法图近舍远,攻其切要,若得淮泗、钟离各郡,离建康止不过一江之隔,此萧衍心腹之首,今不攻其要,反迂途攻蜀,以彼万里之遥,希图窃取,独不思自己在于何地,又安可飞至耶?叔父不须多言,只料理家邦可也,容朕亲自出军。”

  遂不听。因以辅国将军卢渊为前军,都督邢峦为左军,征西将军元丽为右军,中山征南将军王英为后军,平南将军王肃为中军,骠骑大将军冯翊为元帅,左先锋杨大眼,右先锋吕苟儿,参谋杨灵胤,总理粮务胡武城,书记甄琛,掠阵将李平。魏王分派已定,随即挑选了六十万人马,又调水军都督牛武、杨春、陈克敬、汪琛四将督领水军二十万,其合八十万,诈称百万,择日出师,水陆井进。魏主亲自率军,一路浩浩荡荡。军威端的非凡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:

  征云蔽日隐旌旗,战士横戈纵铁羁。

  飞剑有光来紫电,流星斜挂落金藜。

  将军猛烈堪图国,天子威仪异所施。

  漫道吊民来伐罪,其中自有一番私。

  魏主领着百万雄兵从归德过了淝水,杀入梁境,锐不可当,连得梁地数郡,势若泰山,一如破竹。梁地附近州郡兵将总不敢交锋对垒,一时魏兵魏将人人敢先,连夜杀来。早有未失梁地的边将,着人飞马星夜报入建康求救,各边告急文书雪片而来,朝臣一时大骇,忙将文书送入宫中,请梁主定夺。梁主视罢大惊,急出视朝,聚集文武说道:“朕登位以来,正思灭魏,以廓地土,欲成混一之模,却一时未得衅端,虑师出无名。今彼无故侵犯我州郡,此魏主授首之时也,朕当亲率虎贲,若不早除,终成后患。”

  遂传旨出朝,下阅武堂中亲点大军五十余万,以柳庆远为中军大元帅,带领旧时一班战将,择日出师,将朝中事情俱托张弘策及朝臣沈约等,遂出师渡江。不只一日,早离魏寨不远,梁主传令安营。次日,梁主升帐聚集两班文武战将商议攻敌之策。柳庆远奏道:“魏主亲率大军,连得梁地。乘胜而来,兵多将众,非一战可以成功,须出奇计应之,方得万全。”

  遂附耳说道:“必须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”。梁主听了大喜,遂差人下书到魏营中讨示战期。魏主看罢,即批示次日交锋。下书人回,两处皆各准备。

  到了次日,两下炮响震天,鼓声动地,两阵摆圆,各将弓弩射住了阵脚。早见魏阵上战将千员,齐齐排列,一把黄罗伞下簇拥着一位少年,魏主骑在马上,在阵前指挥军将。只见那魏主打扮得十分轩昂,你看他是如何装束,但见:

  冲天冠,飞凤结,大红袍,腥腥血。黄金铠甲套连环,护心宝镜悬明月。腰束羊脂白玉镶,九吞八扎真奇绝。金装锏挂马鞍旁,虎尾钢鞭悬寸节。袋内弓弯三尺五,囊中箭插镇州铁。坐在朝中称朕敕,今在沙场逞英杰。

  魏阵上也将梁阵上一看,只见梁主在黄罗伞下勒马停骖,指挥军士。却打扮得十分猛勇,不异天神,你道端的如何,只见:

  顶上盔,攒六瓣,黄金甲,锁子绊。赭黄袍,圆龙赞,护心镜,精光焕。白玉带,珍花献,勒甲绦,飘红焰。胭脂马,毛如飙,双宝剑,如飞电。前生恨行已无边,众生难度该涂炭。西来之意妙难名,直教杀尽无情见一面。

  梁、魏二主在门阵之下,指挥已毕,然后各乘马而出,在马上施礼,礼毕,魏主说道:“昔汤放桀,武王伐纣,二人不失为圣人者,能彰其罪而诛之,为民除害耳。即有子不肖,亦必传其祀,使百世不衰。今王若效汤武之为,宜立齐氏之后,或封一国,不泯宗祀,则名正言顺,使后世称为仁为义矣。今假宝融之名,自为篡取之地,又己立之,己又废之,又从而弒之,无复人理,岂具五常之性,狂悖一至于此。朕今统兵百万,诛绝贼民,毋使后世效尤。如能悔过,速拖戈投地,退居臣位以让有德,庶可保全首领。若不见机,执迷不悟,今朕统兵建康,恐玉石俱焚矣。”

  梁主听了大笑说道:“尔在幼年,焉知天命所归!朕提义旅,诛君吊民,救生灵于水火而民大悦,祯祥迭见,人皆仰之,尔独不知乎?昔孝文帝逆命,吾一战使其不能正寝,而殂于谷塘原,此该亦所知。尔国君臣只宜安命守常,苟延岁月。汝今胎发未退,口尚乳腥,不明天道,不察事宜,不审祸福,无故弄乓侵我边城,岂欲继父之孽,而速死乎?”

  魏主听罢大怒道:“何人与朕擒此逆贼!”

  说尚未完,早有顾凡、潘芳二将双马齐出,挺枪直刺梁主。梁主走入阵中,韦睿、王珍国二人出马。大喝道:“不得无礼!”

  顾凡接住韦睿,王珍国敌住潘芳,两下一场大战。但见:

  士卒精强,练就甲兵,欣打使。将军猛勇,拨开战马,喜冲锋。这两个钢枪摇动,鬼神愁,那两个大刀展开,龙虎怕。一来一往势无休,你争我夺谁能已。从来恶战不寻常,不似这番搅海翻江无底止。

  两下战有三十余合,韦睿、王珍国早已虚晃刀枪,拍马逃入阵来。顾凡、潘芳不知是计,遂赶入阵中。一霎时日色无光,黄云滚滚,二人急欲退归,早被韦睿、王珍国刀枪齐下,剖了首级挑在枪头,复出阵前大叫道:“能战者速来。”

  魏主只说梁将逃走,二将追击,正打点人接应。忽见梁将挑出人头叫战,早有吕苟儿、杨大眼看见,大怒,不等魏主指挥,两骑一齐冲出,梁阵上吕僧珍、昌义之接住。也不打话,在阵前死斗了二十余合,吕僧珍掣起铁锤,照着杨大眼一锤打来。杨大眼看见,忙将身子一闪,正打在护心镜上,打得火光进裂,一时招架不住翻身趺下马来。王珍国举起长枪就刺,魏阵上王英、李平二马截住,将杨大眼救回。魏主忙指挥众将一齐掩杀,两下混战好杀。怎见得:

  杀气腾空万里,旌鸣旗戈戟寒光。雄师手仗三环剑,虎将鞍横八丈枪。军浩浩,士忙忙,锣鸣鼓响猛如狼,今朝大战三千合。不知谁是输来谁是强。

  两下战够多时,柳庆远在军中挥动帅旅,梁将看见连忙退走。魏主见梁兵已败,便乘胜追赶,梁兵退了十里,方才收兵罢战,立寨安营。到了次日接战,梁兵又退了十里。一连数日,梁兵退过了一百余里,在嵇山立寨。

  却说魏主见梁兵连败散阵,心中大喜,因对诸将说道:“萧衍之兵,素称强悍,据朕看来,他今新得了建康,兵将俱有了身家,士卒皆无斗心。兵法云兵骄将懦者是也。乘其骄懦而取建康,有如反掌之间,尔等诸将,各宜努力,其图富贵。”

  诸将皆拜贺道:“梁兵屡败,此天亡之兆,欲成陛下一统之基,微臣等敢不效死力。”

  魏主听了大喜。

  于是梁兵败一阵,魏主在梁旧营地上暗暗使人计点火灶。点到月余,魏主不胜大喜,因聚诸将说道:“梁兵骄懦非惟不能尽力,抑且娇养脆弱,不堪奔走血战,今死于沙场者,三分已去其一矣,若再战几日,俱不令其生还。”

  诸将听了,便忙问道:“陛下何以知梁兵娇脆而死?”

  魏主笑说道:“凡为将帅,临敌必须留心审察较量。朕前日初战时,见梁兵退走,即暗暗使人在梁旧寨中点计其灶户。彼时有六十余万灶户,则知梁兵有六十余万矣。今一月之后,屡退屡点,计其灶户已减少二十万。若再战月余,岂不消磨殆尽,不复与我争持。朕可直抵石头而擒萧衍也。”

  诸将听了尽皆拜贺。

  且说梁王同柳庆远引兵,日日且战且走,一如穷鸟投人之势。不一日,且退至嵇山,柳庆远便传下军令,叫众将各安营立寨。立寨毕,即吩咐深壕高垒,密排鹿角,坚壁而守。又传令不许与魏将接战。过不两日,魏将日日索战,梁兵并无一人出阵。魏主见梁兵不出,心焦发躁,便使军士到阵前百般辱骂。梁兵见骂得不堪,只得走来禀知。诸将不忿,便入账中来见梁主说知:“臣等愿一死战,乞陛下督阵”。柳庆远听了,即按剑怒说道:“军令在先,安可不遵,如敢再来言此,挠吾令者斩。”

  诸将听了,尽皆战栗,皆不敢言。退回本营,多有不服,却因军师将令森严,不敢分毫乱动,便终日让魏兵在阵前耀武扬威,骂来骂去,梁阵只做不闻。间或梁主遣人出阵,未及数合,即鸣鼓罢战。魏将欺敌追来,即令弓弩射回。如此相持了一月。

  忽一日,柳庆远擂鼓传示诸将入账听令。诸将见传,各人欢喜,俱一齐踊跃皆入账来。参见毕,柳庆远遣昌义之说道:“你引本部人马在于干方埋伏。我与魏交战,听中军连珠炮响,你引军冲入魏阵杀来。”昌义之得令去了。

  又遣王茂吩咐道:“你领本部人马在坎方埋伏,听我中军炮起,你引军杀入魏阵。”王茂得令去了。

  又遣曹景宗吩咐道:“你引人马在艮方埋伏,我与魏接战时,你从东北方杀入。”曹景宗得令去了。

  又遣曹虎吩咐道:“你引一支人马在震方埋伏,见炮起从东方杀入。”曹虎得令去了。

  又遣邓元起、吕僧珍吩咐道:“你在巽方埋伏,见我战时炮响,从西方冲入魏阵。”二人得令去了。

  又遣张法安吩咐道:“你引军在离方埋伏,见我炮起,你领兵从正南上杀入魏阵。”张法安去了。

  又遣王珍国吩咐道:“你去坤方埋伏,见中军炮起,即引军向魏中寨杀来。”王珍国去了。

  又遣陈虎牙吩咐道:“你引一支人马在兑方埋伏,我同魏将战时,听炮响杀来。”陈虎牙得令去了。

  又遣萧颖达、王雍悄悄吩咐道:“你二人领五千人马可速去,悄悄越过魏营,在我当日初立营旧处,有白杨树下,可揭开石扳,内中有计。你二人看了,依计而行,不可误事。如违军法治之。”二人得令去了。

  遂传令军中,三更造饭,四更披挂,五更整齐,平明交战。

  此时梁兵俱是养精蓄锐,听见明日出阵,一个个欢欣跃舞,俱各自去料理。到了次日平明,两边画角频吹,鼓声乱动。梁主同了柳庆远并马齐出阵前,将军马一营营,一队队俱一字儿摆列得十分严肃,比前日大不相同,怎见得,但见:

  三军吶喊,万马嘶鸣。刀如秋水逆寒光,枪似春雷飘烈焰。开山斧龙头吞吐,方天戟豹尾飘摇。鞭钢抓锤分左右,长刀短剑列东西。花腔鼓擂催兵趋将,响阵锣鸣罢战收兵。拐子马提防劫寨,金装弩准备冲营。中军帐钩镰护守,前后营刁斗分明。临兵全仗胸中策,用武还依法纪行。

  魏阵上兵将看见梁兵今日出战甚是威武,亦皆抖擞精神,也自列成阵势,请魏主临阵。早有参谋杨灵胤奏道:“梁兵久不接战,必有准备,今日不可与他对敌,使他用计不成,然后破之。是彼劳我逸也。”

  魏主听了大笑道:“朕出兵三月有余,梁兵连败数十余阵,其计已竭,其力已穷。今日出战者不过是遮羞而已,有何计哉。即有小计,朕何足惧之,每当一战而成功矣。”

  杨灵胤见魏主不昕,只得又奏道:“若陛下必欲接战,乞付臣五千军马在阵旁以做护卫。”

  魏主听了,即取过令箭一支付与杨灵胤道:“卿可调用,不必多言。”

  杨灵胤接着令箭自去了。

  魏主即督诸将列于阵前,早见梁阵上白袍冯道根出马,魏将吕苟儿接住厮杀。王英助战,韦睿接着。四人在阵前各逞本事,尽力相持。一来一往,共斗经有三十余合,韦睿便提刀退走,王英疾忙追赶。韦睿见他来得已近,便扭转身躯一箭射来,将王英射中肩窝。王英着箭,即甩手拨出箭头,也回箭射来,却被韦睿眼快,用刀拨下,放马赶来。魏主见王英着伤,即挥卢渊出马。

  王英见卢渊出阵,自己负痛回阵去了。韦睿接着卢渊厮杀,魏主又遣邢峦助战,却有陈刚接着。正斗之间,只见冯道根将吕苟儿一戟刺中了手腕,吕苟儿便弃枪奔逃,冯道根正放马追来,魏将元丽大喝道:“不要走!”

  提起大刀望着冯道根就砍,冯道根只得弃了吕苟儿与元丽大战。两下擂鼓喧天,喊声动地,魏主在阵上看见梁将不似前番怯战,心下早已惊疑,忙遣将士再出。忽听见梁阵中数声连珠轰天炮响,魏主连忙观看,却不见梁阵上有甚动静。遂说道:“梁兵虚张声势,无能为也。”

  遂挥人马混战。诸将见魏主有令,遂各领本部望梁阵一齐冲来。正然冲突,忽见正南上一彪军马卷地杀来,兵将俱用的红旗红甲,为首的张法安一员猛将冲入阵来,魏主看见,连忙使人截住。梁阵又一声炮响,只见东北上一队人马飞滚而来,俱是绿旗绿甲,为首的是昌义之杀来,魏主连忙使人对敌。又一声炮晌,只见正北上一军俱是皂旗皂甲,为首的一将王茂杀来。又一声炮发,东北上青袍青甲,为首的是曹景宗杀人。

  不一时,曹虎蓝袍蓝旗从东方杀来,邓元起、吕僧珍镶红旗红甲从东南杀来。西南上镶白旗白甲王珍国杀来。正面一队人马白旗自甲是陈虎牙杀来。不一时,梁阵上竖起一面大黄旗,从中杀来,早冲得魏兵七零八落,你我各不能相顾。魏将见梁兵四面八方俱有兵马杀来,一时无备,竟被梁兵东围西裹。梁兵梁将人人勇猛,直杀得魏阵上马倒人翻,纷纷的败下阵来。

  梁兵将已将魏主围裹在垓中,卢渊、邢峦、王英、元丽等一班战将,只得不顾性命保护着魏主,在阵中左冲右突,只是杀不出来。又听见梁主使人大叫道:“不要放走了魏主!”

  魏主与众将正在危急,忽见梁将纷纷退后,早有杨灵胤瓴了五千铁骑突入围中,保着魏主并众将一齐冲出。柳庆远见了忙将帅旗挥,梁将便分开一面,让魏兵冲出。四下营寨,却被梁主使人占夺。魏主大惊,只得与诸将且战且走,梁兵乘胜追赶。这一杀非同小可,杀了魏兵二十余万,投降者十万余人,一路辎重衣甲粮草,委弃如山。柳庆远又传令,使军士缓缓追袭。

  自此,魏主带了败将沿路收拾败卒,尚聚了四十余万。因见梁兵追来不能住脚,早到了前日始初立寨的所在。正要安顿人马,歇息歇息,不期尚未安营,忽听得从空中轰天大炮如山崩地裂,只打得魏兵魏将一齐乱滚。你道是何缘故,只这一声炮响,有分教:人在空中飞血雨,马从平地捣泥浆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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