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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回 盅敬宗逆阉肆逆 屈刘蕡名士埋名

唐史演义 蔡东藩 6785 2021-08-06 16:15

  却说翰林学士韦处厚,素抱公忠,见敬宗仍不知戒,乃入朝面奏道:“先帝耽恋酒色,致疾损寿,臣当时未曾死谏,只因陛下年已十五,主器有归,今皇上才及周年,臣怎敢怕死不谏呢?”

  敬宗颇加奖许,赐他锦彩百匹,银器四具。未几,送穆宗归葬光陵。是时吏部侍郎李程、户部侍郎窦易直,均入为同平章事。两人任职月余,适成德节度使王庭凑,因牛元翼病死襄阳,竟将他留寓深州的家族,尽行屠戮。敬宗闻耗,自叹任相非才,使凶贼纵暴至此。韦处厚乃力荐裴度,说他勋高中夏,声播外夷,不应处诸闲地。李程亦劝敬宗礼待裴度,敬宗乃加度同平章事,仍未召还。既而中官李文德,潜谋作乱,事泄伏诛,敬宗尚宠信宦寺,不以为意。【一再示儆,仍然不悟,怎得令终?】

  越年,改元宝历,敬宗亲祀南郊,还御丹凤楼,大赦天下。唐制,遇着赦令,必由卫尉建置金鸡,使囚犯立金鸡下,然后击鼓宣诏,释放诸囚。是日正在击鼓,忽有中官数十人,执梃而出,乱捶一囚,竟将囚犯殴伤,僵毙数刻,方得复苏。

  看官道囚犯为谁?原来是鄠令崔发。

  先是发为邑令,闻五坊人殴辱百姓,命役捕入曳入庭中,细诘姓氏,乃是中使,发已知惹祸,慰遣使去。次日即由台官接奉御敕,收发下狱,一系数旬,得逢恩赦。发亦随各犯立金鸡下,仰望鸿恩,哪知中人正恐他赦宥,所以出来乱殴,御驾当前,胆敢出此,若使敬宗稍有刚德,应该立惩中人,偏敬宗倒行逆施,只赦各犯,不赦崔发,仍令还系狱中。【呆极昏极。】

  谏议大夫张仲方等,上书规谏,均不见从。

  李逢吉从容入白道:“崔发敢曳中使,诚大不敬,但发母年垂八十,自发下狱,积忧成疾,陛下方以孝治天下,还望格外矜全?”

  敬宗乃愍然道:“谏官但言发冤,未尝说他不敬,亦不叙及老母,果如卿言,朕奈何不赦哩?”

  即命中使释发送归,并慰劳发母。母对中使,杖发四十,中使欢颜辞去。究竟崔发有罪,还是中官有罪,请看官自行辨明。牛僧孺看不过去,又畏罪不敢进言,但累表求出,乃升鄂岳为武昌军,出僧孺为节度使。

  浙西观察使李德裕,闻敬宗昵比群小,屡不视朝,特献丹扆六箴,一曰宵衣、二曰正服、三曰罢献、四曰纳诲、五曰辨邪、六曰防微,语皆切直可诵。敬宗虽优诏相待,终不能用,荒淫如故。到了五月五日,往鱼藻宫观竞渡船,因嫌龙舟太少,特命盐铁转运使王播,督造龙舟二十艘,预估价值,约需半年转运费。张仲方等力谏,乃始减半。

  裴度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,已阅二年,言官屡称度忠,敬宗亦尝遣使慰问。度因敬宗失政,自求入觐,拟面伸忠悃。李逢吉百计阻挠,私党张权舆特造伪谣云:“绯衣小儿坦其腹,天上有口被驱逐。”绯衣寓裴字,坦腹寓度字,天上有口寓吴字,指吴元济被擒事。又因都城西南,横亘六岡,堪舆家谓应乾象六数,度宅正居第五岡,权舆遂借此诬度,说他“名应图谶,宅占岡原,无故求朝,隐情可见”。【十六字很是厉害。】敬宗似信非信,又经韦处厚从旁力辩,奸计卒不得行。

  会昭义节度使刘悟病终,子从谏匿丧不发,捏造刘悟遗表,求知留后。司马贾直言诃责道:“尔父提十二州地,归献朝廷,功劳不小,只因张汶煽祸,自谓不洁淋头,竟至羞死,尔孺子何敢如此?况父死不哭,如何为人?”

  从谏方才丧发,惟遗表已经入都。宰相李程等,均说是不应轻许,独李逢吉与王守澄,谓不如径从所请,竟令从谏为留后,寻且命为节度使。程与逢吉,因是不协。程族人水部郎中仍叔,与袁王绅【顺宗子。】长史武昭往来,尝同小饮,当酒酣耳热时,昭语带牢骚,仍叔应声道:“我族中相公,也欲畀君显阶,奈为李逢吉所持,不能如愿。”

  昭不禁攘臂道:“我前随裴相公麾下,往讨淮西,裴相遣我谕示吴元济,元济用兵胁我,我誓死不挠,及还营后,复随大军平贼,裴相因我有功,累表举荐,始终不得大用,想都是这班狐群狗党,从中阻挠,似我尚不足惜,试想忠勋如裴相公,尚被他排挤出去,国家有此奸蠹,怎得治安?我当为国家扑杀此贼!”【借昭口中,自述履历。】

  言毕,愤愤欲出。仍叔恐他闯祸,连忙挽住,偏禁不住武昭勇力,脱手便去。昭行至途中,遇着金吾兵曹茅汇,复与谈及逢吉事,汇听他语不加检,料知酒醉,急忙挽至别室,婉言劝解。昭亦酒意渐醒,辞归寓中。不意侦密多人,属垣有耳,那昭汇叙谈的一席话儿,已有人通报张权舆,权舆即转告逢吉,逢吉笑道:“两大鱼当入我网中了。”【故态复萌。】

  遂嘱人告发,捕昭汇入狱。

  李仲言且传语告汇道:“汝但说李程主使武昭,便可无罪,否则且死。”

  汇慨然道:“诬人求免,汇不敢为。”

  及对簿时,汇竟将仲言嘱语,和盘说出,于是仲言亦难免罪,狱成定谳。昭杖死,汇流崖州,仍叔流道州,仲言亦流至象州。【诬人自坐,何苦乃尔?】李逢吉一番巧计,此次却全成画饼。裴度、李程,丝毫无损。

  适前尚书李绛,奉召为左仆射,绛素有直声,眼见得是不肯缄默,逢吉又多了一个对头,一时没法摆布,只好虚与周旋。时当仲冬,敬宗欲幸骊山,至温泉洗澡,李绛即率同张仲方等,伏阙谏阻,不见俞允。张权舆为左拾遗,也想借端买直,至紫宸殿下,叩首上陈道:“昔周幽王幸骊山,为犬戎所杀,秦始皇幸骊山,即至亡国,玄宗作宫骊山,安禄山作乱,先帝亦尝幸骊山,享年不长,陛下不应再蹈覆辙。”

  敬宗道:“骊山有这般凶险么?朕越要一往,试看有应验否?”

  翌日,即启跸至骊山,就浴温汤,日暮乃返,顾语左右道:“若辈叩头进言,有何应验?可见是不足信哩。”【骊山亦未必果凶,但好事游幸,不亡亦危,后来敬宗遇弑,实是狎游之咎。】

  李绛闻言叹息,又遇着足疾,遂自请免职。敬宗令为太子少师,出守东都。李逢吉稍稍放怀,偏偏李绛方去,裴度又来,正是防不胜防,暗暗叫苦。

  度入朝时,已是残冬。越年仲春,复有诏进度为司空,兼同平章事。急得逢吉心慌意乱,连日与八关十六子,构造蜚言,诬蔑裴老。怎奈上意倾向裴公,反将逢吉渐渐疏淡,逢吉智尽能竭,徒唤奈何。【也有此日。】一日,度在中书省饮酒,左右忽报称失印,满座失色,度宴饮自若,少顷,复有人入报,印已觅着了,度亦不应。或问度何若是从容?度答道:“此必由吏人窃去,偶印书券,若急欲搜查,彼且投诸水火,灭迹图免,不若从容镇定,自然复还故处。”【确是相度,但亦安知非由奸党播弄。】

  时人俱服他识量。

  会敬宗欲幸东都,谏牍日有数起,并不见报。度入奏道:“国家本设两都,预备巡幸,但自国家多难,东都宫廨,半多荒圮,陛下果欲行幸,应命有司徐加修葺,然后可往。”

  敬宗道:“百官多说不当往,如卿所言,不往亦可。”乃暂罢东幸,只遣使按修宫阙。

  卢龙节度使朱克融,执住赐衣使者杨文端,诡言文端无礼,且所赐滥恶,愿假美锦三十万匹饷军,如果得赐,当遣工五千,助治东都,静候车驾东巡。敬宗恨他跋扈,欲遣重臣宣慰。度献议道:“克融多行不义,必且自毙,陛下何庸另派重使,但颁一诏书,说是中使倨骄,可还我自责,春服不谨,已诘有司,东都宫阙,营缮将竣,不烦远路劳工,朝廷未尝靳惜布帛,惟独与范阳,即幽州未免厚汝薄人。如此说法,狡谋自阻了。”

  敬宗依言下诏,果然克融送归文端。既而幽州军乱,杀死克融及长子延龄,拥立少子延嗣为留后。延嗣暴虐,又为都知兵马使李载义所屠,载义自称恒山王承乾后裔,拜表陈朱氏父子罪。敬宗不遑查究,即授载义为节度使。嗣是待度益厚,遣李程出镇河东,令李逢吉出镇山南东道,统皆免相。

  度屡劝敬宗早朝,且节劳少游,敬宗临朝较早,游戏如故,素嗜击球手搏诸戏,宦官乏力角逐,往往断臂碎首,于是出钱万缗,招募力士,禁军及诸道多采力士上献。敬宗俱令侍侧,尝引与游畋,又好深夜自捕狐狸,叫做夜打猎。力士或恃恩不逊,辄配流籍没。宦寺小有过失,动遭棰挞,流血方休。因此侍从诸人,且怨且惧。

  十二月辛丑日,敬宗夜猎还宫,与宦官刘克明、田务澄、许文端,及击球军将苏佐明、王嘉宪、石从宽、王惟直等,共二十八人饮酒。酒已将酣,敬宗入室更衣,忽然殿上烛灭,大众毫不惊哗,惟闻室中一声狂呼,确是敬宗声音。刘克明方命左右爇烛,烛方半明,苏佐明从室内出来,语克明道:“大事已了,速筹善后方法。”【弑敬宗事,用虚写笔法,高人一层。】

  克明道:“不若迎立绛王罢。”

  遂诈传诏敕,宣翰林学士路隋入内,与语主上暴崩,留有遗命,令绛王悟权领军国事。路隋知他有异,不敢穷诘,只好遵草遗制,一面由田务澄、苏佐明等,迎绛王悟入宫。

  绛王悟系宪宗子,乃敬宗叔祖行,他见中使来迎,好似喜从天降,冒冒失失的趋入宫中。天已黎明,宰相以下皆入朝,但见刘克明、苏佐明等,先宣遗诏,继拥绛王悟出紫宸殿,就外庑引见百官,百官俱面面相觑,不发一言,独裴度怡然道:“度等只知遵奉诏旨,皇上猝崩,遗言犹在,应该遵行。”

  克明插入道:“裴公已三朝元老,一切政策,全仗主裁。”

  度又道:“度已衰朽,但凭公等裁酌,可行即行便了。”【裴公可与言权。】

  同平章事窦易直,本来是没有人格,当然随声附和。度即退归私第,决意讨逆,百忙中想不出甚么良法,可巧中尉梁守谦来见,度即延入,便语道:“我正要来邀中尉,今日事情,中尉以为何如?”

  守谦道:“弑君逆贼,可杀可恨。”

  度又道:“度等在外,君等在内,究竟弑逆与否,亦当查明。”

  守谦道:“何必多查,闻逆贼刘克明且要将我辈驱逐,我所以来见司空,同靖大难。”

  度即道:“中尉手握禁兵,一呼百诺,何勿速入讨贼;稍纵即逝了。”

  守谦道:“果得除贼,绛王亦不应继立。”

  度答道:“这个自然,名不正,言不顺。”

  守谦道:“是否立皇子普。”

  度半晌才道:“皇子年幼,不如立江王涵。”

  守谦即行,遂与枢密使王守澄、杨从和,右神策中尉魏从简,时马存亮已出监淮南军。用牙兵迎江王涵入宫,发左右神策飞龙兵,进讨贼党,一体骈诛。连绛王悟亦死乱军中。【忠勇如裴晋公,犹必借宦官诛逆,国事可知。】

  守澄等欲号令中外,苦无成例可援,特商诸翰林学士韦处厚。

  处厚道:“正名讨逆,何嫌何疑?”

  守澄又问江王如何践阼?

  处厚道:“先用王教布告中外,说是内难已平。然后有群臣三表劝进,即以太皇太后令,册命即位,便无可指摘了。”

  守澄等统皆欢洽,也不暇再问有司,凡百仪制,都付处厚裁决。当令裴度摄冢宰,率百官谒见江王。江王素服出见,涕泣陈辞。度与百官奉笺劝进,继以太皇太后命令,遂即位宣政殿,改名为昂,是为文宗。乃为敬宗发丧,奉葬庄陵。可怜十八岁的嗣皇帝,在位仅及两年,只因淫荒过度,乐极生悲,徒落得烛残身殒,授命家奴,甚至遗骸暴露,好几日才得棺殓,这岂非咎由自取么?【评断精严。】

  文宗年才十七,颇知孝谨,尊生母萧氏为皇太后,奉居大内,太皇太后郭氏居兴庆宫,称王太后为宝历太后,居义安殿,当时号为三宫太后。文宗每五日问安,凡羞果鲜珍,及四方供奉,必先荐宗庙,次奉三宫,然后进御。就是敬宗妃郭氏,已封贵妃,敬宗子普,已封晋王,文宗一体优待,礼嫂抚侄,始终不衰。并且去佞幸,出宫人,放鹰犬,裁冗官,省教坊乐工,停贡纂组雕镂,及金筐宝床等类,去奢从俭,励精图治,擢韦处厚为同平章事,每遇奇日视朝。【奇读如期。】对宰相群臣,延访政事,历久方罢。待制官旧虽设置,未尝召对,文宗独屡加延问,中外想望太平,翕然称庆。【无非善善从长之意。】但也有一大弊处,军国重事,不能果决,往往与宰相等已经定议,后辄中变,所以宽柔有余,明强不足。【众善不胜一弊。】

  越年,改元太和,韦处厚因文宗过柔,乞请避位。文宗再三慰劳,不令辞职。淮南节度使兼盐铁转运使王播,力求复相,所献银器以千计,绫绢以十万计,经权幸再四揄扬,乃召他入朝,仍命同平章事。于是小人复进,正士日疏。横海、魏博、成德诸镇,且有不靖消息,免不得又动兵戈。【事见后文。】

  勉强过了一年,至太和二年三月,诏举贤良方正,及直言极谏诸士,由文宗临轩亲策,命题发问,大旨在如何端化、如何明教、如何察吏、如何阜财等条目。昌平进士刘蕡,独痛心阉祸,条陈万言,小子录不胜录,但摘要叙述如下:

  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,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。陛下不以国家存亡,社稷安危之策,降于清问,岂以布衣之臣,不足与定大计耶?或万几之勤有所未至也。臣以为陛下所先忧者,宫闱将变,社稷将危,天下将倾,四海将乱,此四者国家已然之兆,故臣谓圣虑宜先及之。夫帝业不易成,亦不易守,本朝开国二百余年,其间圣明相因,未有不用贤士近正人而能兴者。伏愿陛下思开国之艰,杜篡弑之渐,居正位,近正人,远刀锯之残,亲骨鲠之直,辅相得以专其任,庶寮得以守其官,则朝政自理。奈何以亵近五六人,总揽国务,臣恐祸稔萧墙,奸生帷幄,曹节侯览,【汉中常侍。】复生于今日,此宫闱将变也。【伏后来甘露之变。】

  臣按春秋定公元年春王不言正月者,以先君不得正其终,则后君不得正其始,故曰定无正也。今忠贤无腹心之寄,阍寺专废立之权,陷先帝不得正其终,致陛下不得正其始,况太子未立,郊祀未修,将相之职未归,名器之宜不定,此社稷将危也。天之所授者命,君之所存者令,操其令而失之者,是不君也,侵其命而专之者,是不臣也。君不君,臣不臣,此天下所以将倾也。

  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,入于晋,书其归者,能逐君侧之恶以安其君,故春秋善之。今威柄陵夷,藩镇跋扈,有不达人臣大节而首乱者。将以安君为名,不究春秋之微而称兵者,且以逐恶为义,政刑不由于天子,征伐必出自诸侯,此海内之将乱也。【眼光直注唐末。】

  今公卿大臣,非不欲为陛下言之,虑陛下不能用也。臣下既言而不行,言泄而祸且随之,是以欲尽其言,则有失身之惧,欲尽其意,则有害成之忧,徘徊郁塞以须陛下感悟,然后得尽其启沃,陛下何不于听朝之余,时御便殿,召当时贤相老臣,访持变扶危之谋,求定倾救乱之术,塞阴邪之路,屏狎亵之臣,制侵陵迫胁之心,复门户扫除之役,戒其所宜戒,忧其所宜忧,既不得治其前,当治其后,既不能正其始,当正其终,则可以虔奉典谟,克成丕构矣。

  昔秦之亡也,失于强暴,汉之亡也,失于微弱,强暴则奸臣畏死而害上,微弱则强臣窃权而震主。伏见敬宗不虞亡秦之祸,不翦其萌,还愿陛下深轸亡汉之忧,以杜其渐。诚能揭国柄以归于相,持兵柄以归于将,去贪臣聚敛之政,除奸吏因缘之害,惟忠贤是进,惟正直是用,内宠便僻,无所听焉。如此而有不万国欢康,兆庶苏息者,臣不信也。

  夫制度立则财用省,财用省则赋敛轻,赋敛轻,则人富矣。教化修则争竞息,争竞息则刑罚清,刑罚清则人安矣。尤有进者,古时因井田以制军赋,闲农事以修武备,提封约卒乘之数,命将在公卿之列,故兵农一致,而文武同方,用以保乂邦家,式遏乱略。太宗置府兵台省军卫,文武参掌,闲岁则橐弓力穑,有事则释耒荷戈,所以修复古制,不废旧物。今则不然,夏官不知兵籍,止于奉朝请,六军不主武事,止于养阶勋,军容合中官之政,戎律附内臣之职,首一戴武弁,疾文吏如仇雠,足一蹈军门,视农夫如草芥,谋不足以翦除奸凶,而诈足以抑扬威福,勇不足以镇卫社稷,而暴足以侵害闾里,羁绁藩臣,干陵宰辅,隳裂王度,泪乱朝经,张武夫之威,上以制君父,假天子之命,下以御英豪,有藏奸观衅之心,无伏节死难之谊,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耶?

  昔龙逢死而启商,比干死而启周,韩非死而启韩,陈蕃死而启魏,今岂之来也,有司或不敢荐臣之言,陛下又无察臣之心,退必戮于权臣之手,臣幸得从四子游于地下,固臣之愿也,岂忍姑息时忌,窃陛下一命之宠乎哉?

  ***

  是时考官左散骑常侍冯宿、常少卿贾餗等,阅读蕡策,相率叹服。只因王守澄、梁守谦等,盘踞宫禁,势焰逼人,一或取录,必且遭祸,不得已将他割爱。当时有二十二人中第,统皆除官。道州人李郃,亦在选列,得除河南府参军。他独奋然道:“刘蕡下第,我辈登科,能勿厚颜么?”

  遂邀集同科裴休、杜牧、崔慎由等,联名上疏,愿将自己科名,让与刘蕡,以旌蕡直。文宗也怕中官为难,不好批答,但将原疏搁置不提。后来蕡终不得仕,仅由牛僧孺等,召为幕僚,后来且为阉宦所诬,贬为柳州司户参军,抑郁以终。小子有诗叹道:

  制举由来待有才,如何名士屈尘埃?

  雷鸣瓦釜黄钟毁,无怪灵均泽畔哀。

  刘蕡被斥,朝廷又失了一位贤相,看官道是何人,且至下回表明。

  *==*==*

  敬宗在位二年,未尝行一虐政,且于裴度、李绛、韦处厚诸臣,亦知其忠直可用,非直淫昏无道者比,而卒为逆阉所弑者,好游宴,暱佞幸故也。裴度系三朝元老,不能亲自讨贼,乃委权于王守澄、梁守谦等人,何唐室季年,阉人权力,一至于此?文宗有心图治,终受制于家奴,有一刘蕡而不敢用,黜直言之士,增中官之焰,是而欲治安也得乎?读刘蕡疏,令人三叹不置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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